如题所述
第1个回答 2022-07-27
【序篇】
距上一次写《那些关于日本的小时光》已经有两年，而离开第三次出发不到一个月。我终于有些时间，来写写这个寒冷冬日里，所见的日本第二眼。
这次的目的地是心念了很久的北海道，一个有着纯净颜色的地方。然而，忘了我是从何时开始迷恋，向往着那片茫茫白雪的土地。在记忆里等了很久，终于等到冬天来临，终于走进了雪国。
我们在情人节出发，在回程那一天又来到了东京铁塔。也许，对我而言，对东京所有的幻想都来源于东京铁塔。
在无数影视作品中性感出现的东京铁塔，很显然，像是一种仪式感的标志。站在铁塔山观看灯火模仿坠落的星光，风吹过头发，仿佛听到了东京的心跳，拥抱了整个城市。
旅途中，我们偶尔贪睡，但为了赶JR线，也会尽量早起，迈出脚步追逐天光。如果来不及吃早餐，两人确认一下眼神，互相问一句：
“我们去便利店吃早餐好吗？”
“好呀！”
于是，我们在7-11的玻璃窗前，泡上一碗速食面，再喝一杯豆奶，然后心满意足地搭上JR线，换换摇晃出新的精彩一天。
在理想中美好的午后，踏着没到小腿肚的积雪前行，与当地居民错肩，送上一个微笑；为了取暖去逛逛不拥挤的书店，推开门就有位子的咖啡店，暖气将睫毛上的雪花融成了水珠……这种再寻常不过的节奏，正是在路途中冒出来的惊喜。即便临时修改前进的方向，也全凭两人的喜好。
一想到这一期一会的相遇，可遇而不可求，心意一转，便开心得不行。
所以，在冬日闯入这片冰封的世界，这一片白色和旅途的惊喜，一起停驻在我的记忆里，以至于要离开的时候，竟然有了一丝乡愁。
【雪国】
“穿过县境上长长的隧道，便是雪国。”
我们在大年初二搭乘ANA国内航班飞向新千岁机场。
为了避开托运行李的高峰，我们特地早起，提前了整整两个小时抵达机场。然而，ANA的国内航路，全部的登机牌和托运行李办理，完全都是自助的。所以，这些琐碎的事情，竟然有条不紊地只占用了5分钟的时间，我们就目送着两个大箱子钻进了像外星人飞船那样的机器里。
多出来的时间，在机场百无聊赖地闲逛，买了喜欢的和果子，一口咬下去软软糯糯，心情一下子变得很好。我和懒先生的座位不在一起，起飞后，我乐此不疲地玩着手游，又昏昏睡去，直到飞机开始下降，机舱里开始兴奋和躁动起来。转过头看舷窗外，成片成片的雪覆盖在土地上，整个视野纯净得只有黑白两色，像在白纸上随意描绘的素描画。
对北海道的念想，大概来源于那部耳熟能详的《排球女将》。事实上，从快节奏的东京来到北国，感觉是截然不同的世界。北海道完全颠覆了日本是一个“拥挤的国度”这一形象，对大多数人来说，这个极北之地就意味着野生的动植物和山脉、绿地和农业，白雪皑皑的冬天，和箭一般笔直衍生到地平线的道路——对国人来说，这个岛屿还意味着初夏时节的薰衣草田，海岸线上无法言说的非诚勿扰。
我们的北海道生活，就是从大通公园的冰雪节遗址开始的。
札幌的市中心呈棋盘状分布，一条大路从南向北将整个札幌市分成两半，人们在这条全市最大的街道上建造了大通公园，每年的2月份有最重要的札幌冰雪节。
我们来到大通公园的时候，冰雪节恰好已经结束。所以，在昏黄的灯光下，只看到被“破坏”成雪堆的作品，不免有点心塞。然而，这并不妨碍我们对雪国的遐想。很快，我们的注意力就从这些不成形的作品，转移到了灯光下漫天飞舞的雪花。天气很冷，路边有积雪，雪花掉在路边的栏杆上，不会轻易化开，而是始终保持着立体的造型。我拿着相机趴在栏杆上，焦段虚化了背后闪烁的灯光，懒先生在一旁惊呼，“你当心下巴黏在栏杆上！”
雪越下越大，我们没有打伞，因此走了不一会儿就在睫毛上结上了一层薄薄的霜，却并不妨碍我们站在夜晚薄野的街头，把目光投向来往的Tram电车，以及温暖的居酒屋。来一杯梅子酒和烤串，挤在柜台前狭小的位子间，小声说话，生怕不当心听到了别人的话题，有一丝淡淡的烟草味飘过，活脱脱一副深夜食堂的场景。
札幌是我们北海道之行的起点和中转点，所以并没有停留太多时间。然而正如无论到哪个城市，我们都爱在旅途中插入一个高校景点，仿佛漫步在校园里就能够回到青春里的摸样。
北海道大学位于札幌车站北口，从大门开始就是一整路茂密的银杏树与杨树。在冬日的午后来到校园，阳光渐迟渐暖，带着一抹温柔的黄色，将被冬雪覆盖着的草坪照射得无比亲切。
我们一脚深一脚浅，小心走在结了冰的湖面上，生怕不小心又打滑摔跤。懒先生突然看见有小朋友正坐在轮胎上滑雪，心情一好，就兴匆匆跑过去，拖着个轮胎自己玩了起来。我看着他觉得很滑稽，笑着笑着想起要堆一个雪人，也就自己动手起来。
末了，不忘拍了一张照片，还P上了可妮兔的大脸。
除了众所周知的白色恋人公园，位于札幌车站不远处的北海道厅旧本厅舍，也是一处绝佳的打卡之地。这座新巴洛克风格的建筑完全由红砖建筑而成，因此也被称为是红楼，曾是北海道地区的官方办公机构。据说在夏秋之际，厅舍门口的银杏树铺满了金色的叶子，将整栋楼衬得如油画般艳丽。
我在离开札幌的那个早晨，顺路拐到红楼。一片积雪的红色楼宇，在铅灰色的天空下，显得有点暗沉，仿佛怀揣了太多故事的老人，期待一个合适的时间，娓娓道来。
【你好，船见坂】
从札幌出发去小樽，坐JR线的话，会经过一个特别小众的海边车站，叫做朝里。事实上，札幌开往小樽的JR所途径的小站的名字都很诗意——琴拟、手稻、星见、钱函，朝里……过了钱函，列车就行驶在海边了，看着窗外向后退去的日本海，感觉似乎坐在船上。
如果有兴致，可以在朝里站下车，沿着海边走一圈，再等候下一班的JR线。冬天清晨的朝里小站极为冷清，风从关不紧的车站窗户缝里钻进来，吹得让人头疼。天空是低沉的阴，时不时飘着雪花，如果有列车进站，就会以极大的冲击力吹起一阵雪子，叫人睁不开眼睛。我们在车站乱走一气，接着两人就以不同的速度走出了车站。其实车站离海边不远，只是眼前所见的是白雪替代了沙滩。这里没有游客的喧嚣，唯有海水拍击石崖的轰鸣声，和海鸟的叫声——这是非常典型的北海道海边村落。
朝里站原本没有什么名气，后来随着剧集《恋爱中的城市》上映，五段不同的爱情故事分别在巴黎、布拉格、上海、北海道和佛罗伦萨展开，朝里站就变成了文艺青年热衷打卡的圣地。
我是在回来的路上查资料，才得知这个信息的，回想起在车站看到不怕冷的姑娘们在雪中凹造型，我跟懒先生吐槽说，我只能是一个背着相机的女汉子了。
重新搭上JR线，天色逐渐亮了起来，突然云层散开，有了太阳，我们也就到了小樽。
小樽是整个北海道最受人喜爱的旅游胜地，作为曾经最重要的鲱鱼捕捞和交易中心，也曾有过辉煌的岁月。然而这些对我都不那么重要，我对小樽的印象，全然就是《情书》里的那段起伏路，远远地能望见蓝色的海，和港口。
这段起伏路，就位于小樽车站边上的船见坂。船见坂是一条能看见船的“坂道”，也是小樽第二陡的上坡，站在地势高处向海的方向眺望，也许就能望见电影里邮递员穿梭在白色的房屋之间派送信件的场景。
懒先生贪玩，搭讪了船见坂小路上的自行车行老板，于是我们特别幸运地被邀请到雪做的洞穴里坐一会，还特别贴心地为我们点上两支蜡烛。我猫着腰钻进去，再一蹶一蹶滑出来，就碰到了正在拍婚纱照的游客。我突然想，要不也拍一张《情书》的海报照吧。
正想着，天色瞬间就暗了下来，紧接着就飘起大雪。这真是暴风雪的节奏啊，路边送快递的小哥裹紧了衣裳，跨上摩托车，踩了油门就一溜烟似地消失在视野里。我正望着他的背影出神，懒先生举起相机说，你别动别动，抬头~~于是，我就有了一张海报照，暴雪清晰可见。
摇摇晃晃的两人互相扶着走回到车站，突然间，雪停了，天空也开始放晴。我们坐着公交车来到堺町通，放晴的积雪有着近乎刺眼的白，我想起“雪盲症”这个词，也后悔自己怎么如此大意忘记戴墨镜。
既来之，则安之。小樽的堺町通两旁大多是玻璃哨子店，也有八音盒铺子。如果是喜欢手工玻璃制品或者八音盒的姑娘，来到小樽一定会欣喜若狂。很少有姑娘能抵挡在八音盒博物馆里的悦耳琴声，以及那些通体透明的玻璃音盒，完全就是少女心啊！有时间的话，可以选择自己做一个手工的玻璃哨子。
沿着堺町通可以走到小樽运河，这里是小樽的地标。然而有趣的是，尽管路边有厚厚的积雪，但冬天的运河竟然没有完全结冰，河水缓缓而流，在放晴的天光里，颜色柔和而纯粹。
这里有北海道第一条铁路手宫线的终点站，最初只是用作货物运输。1985年停运后，小樽市境内的一部分依然保存完好，并在原来铁路的旁边铺设了步行道路。如今大雪掩盖了铁路，若非有指示牌介绍，也无法得知自己就站在铁轨上。
运河边有被保留下来的大正时期的仓库，现在是小樽最为怀旧的观光胜地，当然也已经变成了餐馆。我们看到有一些志愿者正拿着工具为夜间的雪灯节做准备，而运河两旁的路边，本身还矗立着古老的维多利亚式煤气灯，怀旧气息满满。
看天色不早，我们继续搭乘公交车去天狗山。冬日小樽的暮色来得很早，站在天狗山上的瞭望台俯瞰，可以看到阳光正快速从港口的一片平原向外移动，不出半小时的光景，已经完全被山的阴影笼罩了，成为色彩单一的水墨画样。
太阳一下山就非常寒冷，我们在天狗山的观光厅里买了一杯热咖啡，望着暮色降临的小樽，那些笔直的路上已经零星亮起了灯光，《情书》的场景又一次在眼前延展开——渡边博子独自一人漫步于茫茫雪地之间，向着远山呼喊——
“你好吗？”
“我很好。”
此刻，时间仿佛按下了停止键。我好像穿越回到下午站在小樽港口的光景里，在海风的侵蚀下，“发展”一词在这里飞快地生了锈，小樽就像一个温柔的情人，成为追忆似水流年的好去处。
在此停留，如同依然站在藤井树渐远的目光里。
【开往旭川的JR线】
JR线到了旭川，完全呈现了北国自然的风光——这里的积雪比在札幌和小樽的要更深更厚，甚至连马路上都已经变成了厚厚的白色。没来旭川之前，我真以为札幌和小樽的雪已经很大了。然而列车开出札幌没多久，我就被窗外急剧变化的景色所震撼了——沿路像水墨画一样的风景，简单朴素。
旭川是连接北海道北部和东部地区的交通枢纽，由札幌开往稚内、网走等地的火车都会经停旭川。很多继续往东的旅行者通常将这里当做中转站，以便去到更北面的稚内和南边的美瑛及富良野。
旭川的旭山动物园是全日本最北的动物园，而很多人坐着公交车折腾到动物园，只是为了能近距离和步行企鹅互动。每年冬天，旭山动物园都会推出企鹅大游行的特色活动，每天11点和14点都会有机会跟随着萌萌的企鹅队伍四处行走。
10点开园之后，动物园的主干道前就已经被工作人员圈出一条路，用掺着红墨的水洒在路面上，不一会儿就形成了两条天然的粉色冰带。冰带内的区域是供企鹅散步的，游客们就站在线外等候。天气是真的冷，站着有点哆嗦，又不能席地而坐，等来等去最后终于闻到一股“奇特”的味道，小企鹅们就出现了。人群一开始都会迅速从两边聚拢，在企鹅后面围城一个大圈，但走着走着就散开了，所以当一圈散步结束，快要回到企鹅馆时，基本上就只有饲养员带着了。
除了企鹅散步，动物园里的北极熊和北极狐也是极为可爱。观赏北极熊，可以在北极熊馆的巨大玻璃前，看它们抱着浮筒扑上扑下，也可以沿着馆内特地设置的楼梯，往上走到一个球状的玻璃前，更近距离看到北极熊在陆地上行走的摸样——这块球状玻璃正好安放在北极熊馆露天地面的草丛间，所以运气好的话，还会发现这只体型硕大的家伙，也正好奇地从球状玻璃的外面反偷窥我们。
相对于札幌的繁华与热闹，旭川多了一份悠闲与宁静。而旭川之所以给我留下特别深刻的印象，是因为在JR线上的一份感动，和两碗热乎乎的酱油拉面。
日本的JR线车厢，大多是安静的。我的身边坐着一位日本姑娘，她的侧脸非常好看，在有暖气的车厢里，安静地看书。她非常的专注，翻过一页一页。在这样的氛围里，我默默从背包里拿出kindle，也翻看起来。
这是一座独特的文化孤岛，沿路的时光就因为这样一本美好的阅读物，而变得格外平和满足。在停站的时候，我偷偷瞄了一眼姑娘手里的书，一张柑橘色的布书衣温暖了整个空间，仿佛文字和阅读都变得有气质起来。
尽管出版物屡屡遭受电子网络化的冲击，但在日本，无论是电车还是咖啡馆里，随处可见正沉浸在书中世界的人们，仿佛在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里，对纸媒和文学的热爱并未消亡。
我突然就理解了为什么书店在日本人的生活里有着重要的地位，甚至每家书店都会提供定制书衣的服务。
在这样一个快节奏的都市，书店提供了一个逃避的空间，让人们对生活有了各自的期待。书籍的存在意义，或是为了总结这飞速变化世界的打开方式，或是在书中寻找幸福的方法。于是从日本回来后，我也挑选了心爱的老布书衣，只为让阅读更温柔，更有仪式感。
再来说说旭川的酱油拉面。
酱油拉面汤底的特征是清汤，传统多为由木鱼花、海带等制成，加上由酱油等调味料制成的酱汁，就成为了酱油拉面的传统汤头。一碗浓汤，筋道的面条配上浓汤，熏制叉烧肉配上腌制嫩笋，再撒上一把香葱和溏心蛋，我还会习惯性吃上几片红姜……作为承载记忆的食物，这些酱油拉面就收藏了我的几段北海道回忆。
旭川站前附近有一家山头火，我没戴眼镜不知怎么就看成了火山头，被懒先生一阵嘲笑。
山头火在旭川还有点小名气，他家的汤头更浓郁一些，叉烧切得比较厚，有一块还是碳烤的。懒先生喜欢吃硬一些的日本拉面，我就偏好软一些的。山头火家的拉面恰好中和了我俩对于面条的要求，铺满了青葱圈的面条，浸润在浓稠的汤汁里，完全是对北国之冬的满足感。山头火也有自制煎饺，一口浓汤搭配一口煎饺，是经典的吃法。
在日本吃地道的拉面，其实非常咸，我们吃惯了清淡，已经非常不能适应。好在贴心的拉面店总有一壶加满碎冰的白开水，凉凉的冰水中和了浓稠的咸味，也平衡了我们初来乍到的陌生。
所以，无论面食是多么地容易长胖，我们都义无反顾地选择了旭川拉面。然后在点单的时候，忍不住互相确认一下。
“一碗拉面，要中碗还是大碗？叉烧是要换成温泉蛋吗？”
【富良野不远】
富良野的一年四季都很美。
我初初见到这片像是普罗旺斯的乡村，是在电影《非诚勿扰》里。俯瞰的视角，有大片的绿色，层次分明，蜿蜒的道路像天然的隔离带，小巧而精致。
我看过很多富良野的照片，大片的薰衣草田，在夏季还有洋甘菊和向日葵花海。然而在冬季，这一切都变成了素净的默片——大量的积雪使整片山野都变成了白色，寥寥几棵树木，对游人来讲如获至宝。特别是在美瑛，以大雪山国家公园山脉为背景，修剪良好的树枝银装素裹，凄凉的美感成为了众多旅行者心中的麦加。
这样素净的画面，使得有着一份文青情怀的我们，义无反顾地踏上了冬季到美瑛去看书的旅程。
从旭川出发，JR线大约半个多小时就能到达地处旭川和富良野之间的美瑛。美瑛站很小，预订出租车就在出站后左手边的案内所。在冬天积雪没过小腿的日子里，徒步美瑛地区去寻找心中的树，还是有些挑战，所以包车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在预订完出租车之后，就可以选择包车游览的路线。一般大家会选择的是美瑛圣诞树路线、亲子树路线，以及美马牛附近的几棵树。司机会沿着夏天的拼布之路行驶，然后在每一棵树的附近停下来，留出时间让我们闲逛。
最先来到的是Ken & Mary之树，长在一段斜坡的边上，也可能是在某块田地上，但被覆盖上白雪后，完全看不出来到底是花田还是什么农作物田地。路面被清理过后，两边堆起了雪，中间留出一块，是夯实了的积雪，太阳出来后融化了一些，又结成了冰，所以很硬很滑，走路要非常小心。这两棵相依偎的树，是1972年日产公司第四代SKYLINE汽车的广告。
继续上车往前开，拐了两个弯就到了Seven Star之木。这是美瑛地区最有名的一棵树，它屹立在拼布之路的旁边，也是一个家喻户晓的景点。冬日荒野银装素裹，白得发亮的天幕里，远远望见了舒展开的树枝，可以感受到太阳从叶隙里洒下斑驳的光影。我们揣着相机，走近又离开，好像怎么看都觉得不够。在Seven Star之木的对面，也有一排高大的乔木，我在做攻略时看到过它们在夏天的样子，然而冬日的晴天里，素色的视野里看到了更纯粹和静默的风光，比起五彩斑斓的阡陌相连，反而更有威慑力和豁然开朗。
这一片的视野极好，站在丘陵的高处就可以饱览整片雪原。我们也拍得不亦乐乎，等候的司机也不催促，只是在我们恋恋不舍准备上车的时候，指了指手机上的时间。哦对了，想起来我们预约的包车游，是3个小时，为了后续的景点，我们要合理分配在每个地方的时间咯。
从美瑛到美马牛不远，好像也没有太明显的界限。车子在起伏的山丘之间兜转了片刻，在我们看到由一排落叶松组成的MILD SEVEN之木时，美马牛就到了。这是一排宛若屏风的防风林，位于一片雪原的中间。我们在路边停下，却无法找到可以走进去的路，只能远远观望。可是很神奇，居然有一群人，围绕在MILD SEVEN附近拍照，我也不确定他们是从哪里找到的路，但是作为远观，这些黑色的人影实在不怎么赏心悦目，而且观光局其实一直强调，这些树木大多生长在私人的田地里，冬雪为这片土地滋养了来年春天的养分。所以实在不适合为了所谓的美好，踩踏进私人的院子里。
最令人震撼的圣诞树，是一棵生长在土豆田间的虾夷松。在冬季，这里没有起伏的山脉，也没有大片树林遮挡视线，这株孤单的虾夷松就仿佛圣诞树一样醒目，孤独又浪漫。懒先生的摄影走的是专业路线，又不能破坏雪原，就用路边的积雪夯实了两个台阶，然后站在上面靠着半人高的积雪拍照。结果没过几分钟就冻得缩回来，在地上使劲跳了两下。
我觉得自己还美美的，不愿意这么糟蹋粉色的大衣，就脱了手套，用错位的方式握了一下圣诞树。
从拼布之路回到美瑛车站，看天色有点阴沉，又下起了雪，所以确认了眼神和心意，就放弃了白金温泉，改道去泡了个露天温泉。雪越下越大，看着雪花落在水面上，无声地化开。温泉升腾起的热气，氤氲而迷幻，在头顶叠好一块小毛巾，吸一口清冽的空气，好像把旅途的疲惫都化解掉了。
【流冰之旅】
“鄂霍次克海上空，被一片低垂的灰色笼罩着。灰蒙蒙的天空，铅灰色的海，还有纯白色的病原，都静止在了这无风的空间中。”
当得知我们此次在北海道旅行的最终目的地时，很多人惊讶地说，你们真的走了一条特别不寻常的路呀！大部分第一次去北海道的国人，会把选择更加柔和的小樽、函馆和洞爷，像我们这样一路往东，越走越冷寂，终将抵达流冰之城网走的，还真的是少数。
网走是一个非常偏僻的小城，冬天非常寒冷，然而如果再提到那座监狱，头皮肯定又是一阵发麻。
最开始，网走也不是我们的目的地，然而当想起川端康成的《流冰之旅》，又算了算日子，便兴冲冲地放弃了函馆的夜景和洞爷的温泉，直奔这片最东面的海域了。
北海道北段的鄂霍次克海，是一片南北长约2000公里的狭长海域。每到冬天，它的80%面积会结冰，在混合了来自西伯利亚黑龙江的大量淡水后，鄂霍次克海逐渐分为上下两层盐度不同的水层。因为上层的盐度含量低，冰点升高，在气温为零下1.8度时就能冷冻结冰，形成流冰层。巨大的冰块在历经1000公里的长途旅行后，每年1月中旬左右便会来到北海道沿海，在鄂霍次克海域会发生壮观的流冰景观。当乘坐破冰船亲身到流冰群中，巨大的冰块撞击船体会引发震动，随着“轰隆”的声响，破开前面的大块浮冰，快速碾过，然后这些流冰群又在船尾快速聚合，一切都是那么迅速而不可思议，如同自然的魅力。
在鄂霍次克海看流冰，是完全拼人品的。如果外海有浪、冰层太厚，都不适合出海，只能在内海的港湾里体验破冰船；如果冰层实在太厚，连内海都无法驶出，就只能临时取消。但是，这都不妨碍去搭乘一列火车追随结冰的海面，来到知床-斜里，站在纯白而望得见寂静大海的山丘上，感悟北海道最原生态的美。
每年2月，知床站都会开出一列临时运营的列车，终点是网走站。因为和鄂霍次克海的流冰几乎同时出现，所以这辆列车又叫做流冰列车。在观光局做推广的海报上，流冰列车还是一列蒸汽车头，列车上还提供烧炭的暖炉和供烤海鲜的烧烤炉。现在NOROKKO流冰号列车已经退役，新启用的普通列车就不再提供暖炉和烧烤炉了。
说到这趟列车，就不得不说沿线的北滨站。
这个小站比朝里站更加简单，如果不是因为《非诚勿扰》的取景，也许大家都会忽略这个只有一家杂货铺门面大小的JR站。下午3点的光景，放晴的天空突然又阴云密布，下起了大雪。我们从知床-斜里回网走，在北滨站下车，想着可以在车站的咖啡店坐一会，消磨一下时光。
结果，沿着堤岸走着走着，说不清是积雪还是结冰，一不留神就踩到了海面上。那些因为低温和寒冷，而迅速结冰的海浪，还保持着它们原始的造型，在震撼之余，满足了我对《流冰之旅》的全部想象。
天气太糟糕了，尽管在雪地里走的感觉很刺激，因为不知道下一步会踩得有多深。但没走多久，我们还是乖乖地互相拖拽，回到了北滨站的候车室。钻进不大的候车室，四周的墙壁和天花板上，都密密麻麻地贴满了各个年代的旅行者留下的痕迹，有些是车票，有些事海报，还有名片票据和照片……一座海边的小站，突然就成为了寄托旅途记忆的树洞。
暴雪突然来临，又突然结束，天空亮堂了起来，赶着斜晒的阳光，还能照到候车室的玻璃上。偶尔有人推开厚重的木门，外面的寒冷，就变成了清新的空气。
北滨站前咖啡店下午的营业时间刚到，人还不多。走进店内倒是别有洞天，看起来室内要比外面估摸的宽敞许多。我们找了靠近站台一侧的座位，木头窗户配了双层玻璃，因为温差行程了两圈细密的冰霜。这里的装潢大多是以深色的木料为主，搭配着一些老旧的橱窗和壁画，吧台上方挂着几盏形状不一的昏黄吊灯。安静的姑娘在吧台后方与厨房间来回准备，店内也有外形复古的暖炉，一些铜制的器皿，还有各种手札漫画，时光的韵味就在这片冰冻的海域面前蔓延开去。
我问懒先生，我们就这样要等到天黑吗？
他说，天很快就要黑了。
说完，他晃了晃手中的杯子——那是一杯只有在网走才可以喝到的流水啤酒，明亮的湖蓝色代表了北海道冬天的纯正。
夜色提前袭来，远方的列车亮起了星星点点的光亮，我的视线模糊了。
我想，旅行来到北海道的乡野是幸运的。她寒冷，却浪漫纯粹。天气好的时候，阳光照射在路边的积雪上，有着金亮的光泽，闪闪发光。追逐着光点，仿佛是旅途中跳跃的小心思。那些朴实又美好的景致，纵然白雪皑皑，可被它们的光芒照亮，是幸福的。
距上一次写《那些关于日本的小时光》已经有两年，而离开第三次出发不到一个月。我终于有些时间，来写写这个寒冷冬日里，所见的日本第二眼。
这次的目的地是心念了很久的北海道，一个有着纯净颜色的地方。然而，忘了我是从何时开始迷恋，向往着那片茫茫白雪的土地。在记忆里等了很久，终于等到冬天来临，终于走进了雪国。
我们在情人节出发，在回程那一天又来到了东京铁塔。也许，对我而言，对东京所有的幻想都来源于东京铁塔。
在无数影视作品中性感出现的东京铁塔，很显然，像是一种仪式感的标志。站在铁塔山观看灯火模仿坠落的星光，风吹过头发，仿佛听到了东京的心跳，拥抱了整个城市。
旅途中，我们偶尔贪睡，但为了赶JR线，也会尽量早起，迈出脚步追逐天光。如果来不及吃早餐，两人确认一下眼神，互相问一句：
“我们去便利店吃早餐好吗？”
“好呀！”
于是，我们在7-11的玻璃窗前，泡上一碗速食面，再喝一杯豆奶，然后心满意足地搭上JR线，换换摇晃出新的精彩一天。
在理想中美好的午后，踏着没到小腿肚的积雪前行，与当地居民错肩，送上一个微笑；为了取暖去逛逛不拥挤的书店，推开门就有位子的咖啡店，暖气将睫毛上的雪花融成了水珠……这种再寻常不过的节奏，正是在路途中冒出来的惊喜。即便临时修改前进的方向，也全凭两人的喜好。
一想到这一期一会的相遇，可遇而不可求，心意一转，便开心得不行。
所以，在冬日闯入这片冰封的世界，这一片白色和旅途的惊喜，一起停驻在我的记忆里，以至于要离开的时候，竟然有了一丝乡愁。
【雪国】
“穿过县境上长长的隧道，便是雪国。”
我们在大年初二搭乘ANA国内航班飞向新千岁机场。
为了避开托运行李的高峰，我们特地早起，提前了整整两个小时抵达机场。然而，ANA的国内航路，全部的登机牌和托运行李办理，完全都是自助的。所以，这些琐碎的事情，竟然有条不紊地只占用了5分钟的时间，我们就目送着两个大箱子钻进了像外星人飞船那样的机器里。
多出来的时间，在机场百无聊赖地闲逛，买了喜欢的和果子，一口咬下去软软糯糯，心情一下子变得很好。我和懒先生的座位不在一起，起飞后，我乐此不疲地玩着手游，又昏昏睡去，直到飞机开始下降，机舱里开始兴奋和躁动起来。转过头看舷窗外，成片成片的雪覆盖在土地上，整个视野纯净得只有黑白两色，像在白纸上随意描绘的素描画。
对北海道的念想，大概来源于那部耳熟能详的《排球女将》。事实上，从快节奏的东京来到北国，感觉是截然不同的世界。北海道完全颠覆了日本是一个“拥挤的国度”这一形象，对大多数人来说，这个极北之地就意味着野生的动植物和山脉、绿地和农业，白雪皑皑的冬天，和箭一般笔直衍生到地平线的道路——对国人来说，这个岛屿还意味着初夏时节的薰衣草田，海岸线上无法言说的非诚勿扰。
我们的北海道生活，就是从大通公园的冰雪节遗址开始的。
札幌的市中心呈棋盘状分布，一条大路从南向北将整个札幌市分成两半，人们在这条全市最大的街道上建造了大通公园，每年的2月份有最重要的札幌冰雪节。
我们来到大通公园的时候，冰雪节恰好已经结束。所以，在昏黄的灯光下，只看到被“破坏”成雪堆的作品，不免有点心塞。然而，这并不妨碍我们对雪国的遐想。很快，我们的注意力就从这些不成形的作品，转移到了灯光下漫天飞舞的雪花。天气很冷，路边有积雪，雪花掉在路边的栏杆上，不会轻易化开，而是始终保持着立体的造型。我拿着相机趴在栏杆上，焦段虚化了背后闪烁的灯光，懒先生在一旁惊呼，“你当心下巴黏在栏杆上！”
雪越下越大，我们没有打伞，因此走了不一会儿就在睫毛上结上了一层薄薄的霜，却并不妨碍我们站在夜晚薄野的街头，把目光投向来往的Tram电车，以及温暖的居酒屋。来一杯梅子酒和烤串，挤在柜台前狭小的位子间，小声说话，生怕不当心听到了别人的话题，有一丝淡淡的烟草味飘过，活脱脱一副深夜食堂的场景。
札幌是我们北海道之行的起点和中转点，所以并没有停留太多时间。然而正如无论到哪个城市，我们都爱在旅途中插入一个高校景点，仿佛漫步在校园里就能够回到青春里的摸样。
北海道大学位于札幌车站北口，从大门开始就是一整路茂密的银杏树与杨树。在冬日的午后来到校园，阳光渐迟渐暖，带着一抹温柔的黄色，将被冬雪覆盖着的草坪照射得无比亲切。
我们一脚深一脚浅，小心走在结了冰的湖面上，生怕不小心又打滑摔跤。懒先生突然看见有小朋友正坐在轮胎上滑雪，心情一好，就兴匆匆跑过去，拖着个轮胎自己玩了起来。我看着他觉得很滑稽，笑着笑着想起要堆一个雪人，也就自己动手起来。
末了，不忘拍了一张照片，还P上了可妮兔的大脸。
除了众所周知的白色恋人公园，位于札幌车站不远处的北海道厅旧本厅舍，也是一处绝佳的打卡之地。这座新巴洛克风格的建筑完全由红砖建筑而成，因此也被称为是红楼，曾是北海道地区的官方办公机构。据说在夏秋之际，厅舍门口的银杏树铺满了金色的叶子，将整栋楼衬得如油画般艳丽。
我在离开札幌的那个早晨，顺路拐到红楼。一片积雪的红色楼宇，在铅灰色的天空下，显得有点暗沉，仿佛怀揣了太多故事的老人，期待一个合适的时间，娓娓道来。
【你好，船见坂】
从札幌出发去小樽，坐JR线的话，会经过一个特别小众的海边车站，叫做朝里。事实上，札幌开往小樽的JR所途径的小站的名字都很诗意——琴拟、手稻、星见、钱函，朝里……过了钱函，列车就行驶在海边了，看着窗外向后退去的日本海，感觉似乎坐在船上。
如果有兴致，可以在朝里站下车，沿着海边走一圈，再等候下一班的JR线。冬天清晨的朝里小站极为冷清，风从关不紧的车站窗户缝里钻进来，吹得让人头疼。天空是低沉的阴，时不时飘着雪花，如果有列车进站，就会以极大的冲击力吹起一阵雪子，叫人睁不开眼睛。我们在车站乱走一气，接着两人就以不同的速度走出了车站。其实车站离海边不远，只是眼前所见的是白雪替代了沙滩。这里没有游客的喧嚣，唯有海水拍击石崖的轰鸣声，和海鸟的叫声——这是非常典型的北海道海边村落。
朝里站原本没有什么名气，后来随着剧集《恋爱中的城市》上映，五段不同的爱情故事分别在巴黎、布拉格、上海、北海道和佛罗伦萨展开，朝里站就变成了文艺青年热衷打卡的圣地。
我是在回来的路上查资料，才得知这个信息的，回想起在车站看到不怕冷的姑娘们在雪中凹造型，我跟懒先生吐槽说，我只能是一个背着相机的女汉子了。
重新搭上JR线，天色逐渐亮了起来，突然云层散开，有了太阳，我们也就到了小樽。
小樽是整个北海道最受人喜爱的旅游胜地，作为曾经最重要的鲱鱼捕捞和交易中心，也曾有过辉煌的岁月。然而这些对我都不那么重要，我对小樽的印象，全然就是《情书》里的那段起伏路，远远地能望见蓝色的海，和港口。
这段起伏路，就位于小樽车站边上的船见坂。船见坂是一条能看见船的“坂道”，也是小樽第二陡的上坡，站在地势高处向海的方向眺望，也许就能望见电影里邮递员穿梭在白色的房屋之间派送信件的场景。
懒先生贪玩，搭讪了船见坂小路上的自行车行老板，于是我们特别幸运地被邀请到雪做的洞穴里坐一会，还特别贴心地为我们点上两支蜡烛。我猫着腰钻进去，再一蹶一蹶滑出来，就碰到了正在拍婚纱照的游客。我突然想，要不也拍一张《情书》的海报照吧。
正想着，天色瞬间就暗了下来，紧接着就飘起大雪。这真是暴风雪的节奏啊，路边送快递的小哥裹紧了衣裳，跨上摩托车，踩了油门就一溜烟似地消失在视野里。我正望着他的背影出神，懒先生举起相机说，你别动别动，抬头~~于是，我就有了一张海报照，暴雪清晰可见。
摇摇晃晃的两人互相扶着走回到车站，突然间，雪停了，天空也开始放晴。我们坐着公交车来到堺町通，放晴的积雪有着近乎刺眼的白，我想起“雪盲症”这个词，也后悔自己怎么如此大意忘记戴墨镜。
既来之，则安之。小樽的堺町通两旁大多是玻璃哨子店，也有八音盒铺子。如果是喜欢手工玻璃制品或者八音盒的姑娘，来到小樽一定会欣喜若狂。很少有姑娘能抵挡在八音盒博物馆里的悦耳琴声，以及那些通体透明的玻璃音盒，完全就是少女心啊！有时间的话，可以选择自己做一个手工的玻璃哨子。
沿着堺町通可以走到小樽运河，这里是小樽的地标。然而有趣的是，尽管路边有厚厚的积雪，但冬天的运河竟然没有完全结冰，河水缓缓而流，在放晴的天光里，颜色柔和而纯粹。
这里有北海道第一条铁路手宫线的终点站，最初只是用作货物运输。1985年停运后，小樽市境内的一部分依然保存完好，并在原来铁路的旁边铺设了步行道路。如今大雪掩盖了铁路，若非有指示牌介绍，也无法得知自己就站在铁轨上。
运河边有被保留下来的大正时期的仓库，现在是小樽最为怀旧的观光胜地，当然也已经变成了餐馆。我们看到有一些志愿者正拿着工具为夜间的雪灯节做准备，而运河两旁的路边，本身还矗立着古老的维多利亚式煤气灯，怀旧气息满满。
看天色不早，我们继续搭乘公交车去天狗山。冬日小樽的暮色来得很早，站在天狗山上的瞭望台俯瞰，可以看到阳光正快速从港口的一片平原向外移动，不出半小时的光景，已经完全被山的阴影笼罩了，成为色彩单一的水墨画样。
太阳一下山就非常寒冷，我们在天狗山的观光厅里买了一杯热咖啡，望着暮色降临的小樽，那些笔直的路上已经零星亮起了灯光，《情书》的场景又一次在眼前延展开——渡边博子独自一人漫步于茫茫雪地之间，向着远山呼喊——
“你好吗？”
“我很好。”
此刻，时间仿佛按下了停止键。我好像穿越回到下午站在小樽港口的光景里，在海风的侵蚀下，“发展”一词在这里飞快地生了锈，小樽就像一个温柔的情人，成为追忆似水流年的好去处。
在此停留，如同依然站在藤井树渐远的目光里。
【开往旭川的JR线】
JR线到了旭川，完全呈现了北国自然的风光——这里的积雪比在札幌和小樽的要更深更厚，甚至连马路上都已经变成了厚厚的白色。没来旭川之前，我真以为札幌和小樽的雪已经很大了。然而列车开出札幌没多久，我就被窗外急剧变化的景色所震撼了——沿路像水墨画一样的风景，简单朴素。
旭川是连接北海道北部和东部地区的交通枢纽，由札幌开往稚内、网走等地的火车都会经停旭川。很多继续往东的旅行者通常将这里当做中转站，以便去到更北面的稚内和南边的美瑛及富良野。
旭川的旭山动物园是全日本最北的动物园，而很多人坐着公交车折腾到动物园，只是为了能近距离和步行企鹅互动。每年冬天，旭山动物园都会推出企鹅大游行的特色活动，每天11点和14点都会有机会跟随着萌萌的企鹅队伍四处行走。
10点开园之后，动物园的主干道前就已经被工作人员圈出一条路，用掺着红墨的水洒在路面上，不一会儿就形成了两条天然的粉色冰带。冰带内的区域是供企鹅散步的，游客们就站在线外等候。天气是真的冷，站着有点哆嗦，又不能席地而坐，等来等去最后终于闻到一股“奇特”的味道，小企鹅们就出现了。人群一开始都会迅速从两边聚拢，在企鹅后面围城一个大圈，但走着走着就散开了，所以当一圈散步结束，快要回到企鹅馆时，基本上就只有饲养员带着了。
除了企鹅散步，动物园里的北极熊和北极狐也是极为可爱。观赏北极熊，可以在北极熊馆的巨大玻璃前，看它们抱着浮筒扑上扑下，也可以沿着馆内特地设置的楼梯，往上走到一个球状的玻璃前，更近距离看到北极熊在陆地上行走的摸样——这块球状玻璃正好安放在北极熊馆露天地面的草丛间，所以运气好的话，还会发现这只体型硕大的家伙，也正好奇地从球状玻璃的外面反偷窥我们。
相对于札幌的繁华与热闹，旭川多了一份悠闲与宁静。而旭川之所以给我留下特别深刻的印象，是因为在JR线上的一份感动，和两碗热乎乎的酱油拉面。
日本的JR线车厢，大多是安静的。我的身边坐着一位日本姑娘，她的侧脸非常好看，在有暖气的车厢里，安静地看书。她非常的专注，翻过一页一页。在这样的氛围里，我默默从背包里拿出kindle，也翻看起来。
这是一座独特的文化孤岛，沿路的时光就因为这样一本美好的阅读物，而变得格外平和满足。在停站的时候，我偷偷瞄了一眼姑娘手里的书，一张柑橘色的布书衣温暖了整个空间，仿佛文字和阅读都变得有气质起来。
尽管出版物屡屡遭受电子网络化的冲击，但在日本，无论是电车还是咖啡馆里，随处可见正沉浸在书中世界的人们，仿佛在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里，对纸媒和文学的热爱并未消亡。
我突然就理解了为什么书店在日本人的生活里有着重要的地位，甚至每家书店都会提供定制书衣的服务。
在这样一个快节奏的都市，书店提供了一个逃避的空间，让人们对生活有了各自的期待。书籍的存在意义，或是为了总结这飞速变化世界的打开方式，或是在书中寻找幸福的方法。于是从日本回来后，我也挑选了心爱的老布书衣，只为让阅读更温柔，更有仪式感。
再来说说旭川的酱油拉面。
酱油拉面汤底的特征是清汤，传统多为由木鱼花、海带等制成，加上由酱油等调味料制成的酱汁，就成为了酱油拉面的传统汤头。一碗浓汤，筋道的面条配上浓汤，熏制叉烧肉配上腌制嫩笋，再撒上一把香葱和溏心蛋，我还会习惯性吃上几片红姜……作为承载记忆的食物，这些酱油拉面就收藏了我的几段北海道回忆。
旭川站前附近有一家山头火，我没戴眼镜不知怎么就看成了火山头，被懒先生一阵嘲笑。
山头火在旭川还有点小名气，他家的汤头更浓郁一些，叉烧切得比较厚，有一块还是碳烤的。懒先生喜欢吃硬一些的日本拉面，我就偏好软一些的。山头火家的拉面恰好中和了我俩对于面条的要求，铺满了青葱圈的面条，浸润在浓稠的汤汁里，完全是对北国之冬的满足感。山头火也有自制煎饺，一口浓汤搭配一口煎饺，是经典的吃法。
在日本吃地道的拉面，其实非常咸，我们吃惯了清淡，已经非常不能适应。好在贴心的拉面店总有一壶加满碎冰的白开水，凉凉的冰水中和了浓稠的咸味，也平衡了我们初来乍到的陌生。
所以，无论面食是多么地容易长胖，我们都义无反顾地选择了旭川拉面。然后在点单的时候，忍不住互相确认一下。
“一碗拉面，要中碗还是大碗？叉烧是要换成温泉蛋吗？”
【富良野不远】
富良野的一年四季都很美。
我初初见到这片像是普罗旺斯的乡村，是在电影《非诚勿扰》里。俯瞰的视角，有大片的绿色，层次分明，蜿蜒的道路像天然的隔离带，小巧而精致。
我看过很多富良野的照片，大片的薰衣草田，在夏季还有洋甘菊和向日葵花海。然而在冬季，这一切都变成了素净的默片——大量的积雪使整片山野都变成了白色，寥寥几棵树木，对游人来讲如获至宝。特别是在美瑛，以大雪山国家公园山脉为背景，修剪良好的树枝银装素裹，凄凉的美感成为了众多旅行者心中的麦加。
这样素净的画面，使得有着一份文青情怀的我们，义无反顾地踏上了冬季到美瑛去看书的旅程。
从旭川出发，JR线大约半个多小时就能到达地处旭川和富良野之间的美瑛。美瑛站很小，预订出租车就在出站后左手边的案内所。在冬天积雪没过小腿的日子里，徒步美瑛地区去寻找心中的树，还是有些挑战，所以包车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在预订完出租车之后，就可以选择包车游览的路线。一般大家会选择的是美瑛圣诞树路线、亲子树路线，以及美马牛附近的几棵树。司机会沿着夏天的拼布之路行驶，然后在每一棵树的附近停下来，留出时间让我们闲逛。
最先来到的是Ken & Mary之树，长在一段斜坡的边上，也可能是在某块田地上，但被覆盖上白雪后，完全看不出来到底是花田还是什么农作物田地。路面被清理过后，两边堆起了雪，中间留出一块，是夯实了的积雪，太阳出来后融化了一些，又结成了冰，所以很硬很滑，走路要非常小心。这两棵相依偎的树，是1972年日产公司第四代SKYLINE汽车的广告。
继续上车往前开，拐了两个弯就到了Seven Star之木。这是美瑛地区最有名的一棵树，它屹立在拼布之路的旁边，也是一个家喻户晓的景点。冬日荒野银装素裹，白得发亮的天幕里，远远望见了舒展开的树枝，可以感受到太阳从叶隙里洒下斑驳的光影。我们揣着相机，走近又离开，好像怎么看都觉得不够。在Seven Star之木的对面，也有一排高大的乔木，我在做攻略时看到过它们在夏天的样子，然而冬日的晴天里，素色的视野里看到了更纯粹和静默的风光，比起五彩斑斓的阡陌相连，反而更有威慑力和豁然开朗。
这一片的视野极好，站在丘陵的高处就可以饱览整片雪原。我们也拍得不亦乐乎，等候的司机也不催促，只是在我们恋恋不舍准备上车的时候，指了指手机上的时间。哦对了，想起来我们预约的包车游，是3个小时，为了后续的景点，我们要合理分配在每个地方的时间咯。
从美瑛到美马牛不远，好像也没有太明显的界限。车子在起伏的山丘之间兜转了片刻，在我们看到由一排落叶松组成的MILD SEVEN之木时，美马牛就到了。这是一排宛若屏风的防风林，位于一片雪原的中间。我们在路边停下，却无法找到可以走进去的路，只能远远观望。可是很神奇，居然有一群人，围绕在MILD SEVEN附近拍照，我也不确定他们是从哪里找到的路，但是作为远观，这些黑色的人影实在不怎么赏心悦目，而且观光局其实一直强调，这些树木大多生长在私人的田地里，冬雪为这片土地滋养了来年春天的养分。所以实在不适合为了所谓的美好，踩踏进私人的院子里。
最令人震撼的圣诞树，是一棵生长在土豆田间的虾夷松。在冬季，这里没有起伏的山脉，也没有大片树林遮挡视线，这株孤单的虾夷松就仿佛圣诞树一样醒目，孤独又浪漫。懒先生的摄影走的是专业路线，又不能破坏雪原，就用路边的积雪夯实了两个台阶，然后站在上面靠着半人高的积雪拍照。结果没过几分钟就冻得缩回来，在地上使劲跳了两下。
我觉得自己还美美的，不愿意这么糟蹋粉色的大衣，就脱了手套，用错位的方式握了一下圣诞树。
从拼布之路回到美瑛车站，看天色有点阴沉，又下起了雪，所以确认了眼神和心意，就放弃了白金温泉，改道去泡了个露天温泉。雪越下越大，看着雪花落在水面上，无声地化开。温泉升腾起的热气，氤氲而迷幻，在头顶叠好一块小毛巾，吸一口清冽的空气，好像把旅途的疲惫都化解掉了。
【流冰之旅】
“鄂霍次克海上空，被一片低垂的灰色笼罩着。灰蒙蒙的天空，铅灰色的海，还有纯白色的病原，都静止在了这无风的空间中。”
当得知我们此次在北海道旅行的最终目的地时，很多人惊讶地说，你们真的走了一条特别不寻常的路呀！大部分第一次去北海道的国人，会把选择更加柔和的小樽、函馆和洞爷，像我们这样一路往东，越走越冷寂，终将抵达流冰之城网走的，还真的是少数。
网走是一个非常偏僻的小城，冬天非常寒冷，然而如果再提到那座监狱，头皮肯定又是一阵发麻。
最开始，网走也不是我们的目的地，然而当想起川端康成的《流冰之旅》，又算了算日子，便兴冲冲地放弃了函馆的夜景和洞爷的温泉，直奔这片最东面的海域了。
北海道北段的鄂霍次克海，是一片南北长约2000公里的狭长海域。每到冬天，它的80%面积会结冰，在混合了来自西伯利亚黑龙江的大量淡水后，鄂霍次克海逐渐分为上下两层盐度不同的水层。因为上层的盐度含量低，冰点升高，在气温为零下1.8度时就能冷冻结冰，形成流冰层。巨大的冰块在历经1000公里的长途旅行后，每年1月中旬左右便会来到北海道沿海，在鄂霍次克海域会发生壮观的流冰景观。当乘坐破冰船亲身到流冰群中，巨大的冰块撞击船体会引发震动，随着“轰隆”的声响，破开前面的大块浮冰，快速碾过，然后这些流冰群又在船尾快速聚合，一切都是那么迅速而不可思议，如同自然的魅力。
在鄂霍次克海看流冰，是完全拼人品的。如果外海有浪、冰层太厚，都不适合出海，只能在内海的港湾里体验破冰船；如果冰层实在太厚，连内海都无法驶出，就只能临时取消。但是，这都不妨碍去搭乘一列火车追随结冰的海面，来到知床-斜里，站在纯白而望得见寂静大海的山丘上，感悟北海道最原生态的美。
每年2月，知床站都会开出一列临时运营的列车，终点是网走站。因为和鄂霍次克海的流冰几乎同时出现，所以这辆列车又叫做流冰列车。在观光局做推广的海报上，流冰列车还是一列蒸汽车头，列车上还提供烧炭的暖炉和供烤海鲜的烧烤炉。现在NOROKKO流冰号列车已经退役，新启用的普通列车就不再提供暖炉和烧烤炉了。
说到这趟列车，就不得不说沿线的北滨站。
这个小站比朝里站更加简单，如果不是因为《非诚勿扰》的取景，也许大家都会忽略这个只有一家杂货铺门面大小的JR站。下午3点的光景，放晴的天空突然又阴云密布，下起了大雪。我们从知床-斜里回网走，在北滨站下车，想着可以在车站的咖啡店坐一会，消磨一下时光。
结果，沿着堤岸走着走着，说不清是积雪还是结冰，一不留神就踩到了海面上。那些因为低温和寒冷，而迅速结冰的海浪，还保持着它们原始的造型，在震撼之余，满足了我对《流冰之旅》的全部想象。
天气太糟糕了，尽管在雪地里走的感觉很刺激，因为不知道下一步会踩得有多深。但没走多久，我们还是乖乖地互相拖拽，回到了北滨站的候车室。钻进不大的候车室，四周的墙壁和天花板上，都密密麻麻地贴满了各个年代的旅行者留下的痕迹，有些是车票，有些事海报，还有名片票据和照片……一座海边的小站，突然就成为了寄托旅途记忆的树洞。
暴雪突然来临，又突然结束，天空亮堂了起来，赶着斜晒的阳光，还能照到候车室的玻璃上。偶尔有人推开厚重的木门，外面的寒冷，就变成了清新的空气。
北滨站前咖啡店下午的营业时间刚到，人还不多。走进店内倒是别有洞天，看起来室内要比外面估摸的宽敞许多。我们找了靠近站台一侧的座位，木头窗户配了双层玻璃，因为温差行程了两圈细密的冰霜。这里的装潢大多是以深色的木料为主，搭配着一些老旧的橱窗和壁画，吧台上方挂着几盏形状不一的昏黄吊灯。安静的姑娘在吧台后方与厨房间来回准备，店内也有外形复古的暖炉，一些铜制的器皿，还有各种手札漫画，时光的韵味就在这片冰冻的海域面前蔓延开去。
我问懒先生，我们就这样要等到天黑吗？
他说，天很快就要黑了。
说完，他晃了晃手中的杯子——那是一杯只有在网走才可以喝到的流水啤酒，明亮的湖蓝色代表了北海道冬天的纯正。
夜色提前袭来，远方的列车亮起了星星点点的光亮，我的视线模糊了。
我想，旅行来到北海道的乡野是幸运的。她寒冷，却浪漫纯粹。天气好的时候，阳光照射在路边的积雪上，有着金亮的光泽，闪闪发光。追逐着光点，仿佛是旅途中跳跃的小心思。那些朴实又美好的景致，纵然白雪皑皑，可被它们的光芒照亮，是幸福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