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烟消散

如题所述

第1个回答  2022-06-30
民以食为天。

若要谈“吃”,我似乎没有特别能够切入的点。“吃”对我而言,似乎总有一点隔膜。

作为一个从小在农村长大的女孩子,第一道炒菜大概离不开韭菜炒鸡蛋吧!

放了学,穿过一片庄稼地,一路踢着顽皮的泥巴,抬头一看,家家户户已是炊烟缭缭,傍晚的烟火气中混合着浓浓的温暖的菜肴的香味,经过自家菜地,我便顺手扯几把韭菜,回到家,从鸡窝里摸出几个微温的蛋。

将韭菜切丁,翻炒至绵软,加入蛋液,调匀,重新开小火入锅,抖动几下锅勺,两面煎熟,即刻成为一个薄厚均匀、香味厚实的韭菜鸡蛋饼。

我把鸡蛋饼小心翼翼地倒进盘子里,让它保持一个完整的“饼”,期待着给忙碌了一天的母亲一个惊喜。

那时我大概五、六年级吧!每个女孩子都本能地爱着厨房,我们爱把蔬菜切成粗细长短均匀的模样,配着颜色漂亮的餐具,摆出一个精美的图形,犹如我们爱着一卷卷彩色的毛线团、一条条镂空的粗毛线围巾,那里萦绕着我们对于生活些许柔软的想象 。

直至一日,母亲和隔壁的老师家属约好要蒸馒头。

难得忙于教学的母亲有兴致在饮食上花点功夫,我和姐姐都特别来劲儿,趴在一边打下手。母亲把面粉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混入发酵粉、和面、揉匀,再切成火柴盒大小相等的馒头。她的动作极其麻利,转眼就切好了雪白的精致的小馒头,一排排整齐地摆放在案板上,等着它们发起来。另一部分面粉,被她均匀地洒在馒头上,到最后,还剩下了大半碗。

待母亲离开后,我们的目光投向那半碗面粉。

干嘛好呢?

姐提议:“加个鸡蛋,摊个鸡蛋饼吧!”

我想了想:“鸡蛋饼经常做,不如把苹果切丁,加点面粉,创新一个苹果饼吧!”

姐欣然点头,要知道,那个苹果可是我从牙缝里省下来的呢!

我们兴致勃勃地拿来苹果,洗净,切丁,拌上面粉,揉了一个稚拙的“苹果饼”,也放在那一排排馒头的不远处。

那半碗面粉被我们用得干干净净。

接着,我们也出去干自己的事情去了。下午,母亲进厨房的时候,大概发现那些馒头又变潮了,她开始去找那半碗面粉。

“面粉呢?”母亲翻着桌上的碗碟,没有。

“我放在桌上的面粉呢?”她一把拉开菜柜门,探进头去,左右审视,还是没有。

“你们俩把面粉放哪儿了!”母亲厉声问道,声音里透着威严和气恼。

我和姐闻声进来,顿时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先开口。终于,母亲发现了放在不远处的“苹果饼”,她的突然脸色大变,将那个不成形的“饼”狠狠地摔向墙角,然后冷着面孔出门去向隔壁的阿姨借面粉。

我静静地站在厨房没有动,只觉得那块“苹果饼”被母亲狠狠地摔在了我的心上,顿时心都凉透了。

我不能明白,只是为了做个面食放松一下,母亲为何那般排斥我的“饼”。犹如我不能明白,自己到底何处冒犯了母亲作为厨房主人的权威。很多想不明白的事情交织在一起,让我学会了转移视线。

很长时间,我都不再进厨房。进去也只是帮忙择菜切菜、洗洗碗筷。那最初的朴素的爱好,已经随着逐渐散去的炊烟、随着一张不成形的“苹果饼”,跌碎在墙角。

初中,我开始住校,学校的伙食一般,仅为果腹而已,我彻底将兴趣投射到了闲书上,较之闲书的乐趣,下厨和“吃”对我而言,已经无力对抗。对于我的转变,母亲很满意,谁不愿意看着女孩子整天坐在家里看书足不出户呢!

一晃三四年,我彻底的沦为了“书虫”。每一个寒暑假,我在房间里呆着翻着永恒的闲书,母亲做好了饭,叫我来吃,偶尔吃到一道菜,我笑着提醒她:“好像有点咸!”母亲便沉下脸,收起笑容,冷冷地说:“咸了就别吃了!”

我便不再评价,匆匆扒完几口饭,便去翻看刚买的新书了。

对于吃,我逐渐衍生了另外一种态度:书里的人吃了什么,我也便恋恋于这种食物。

张爱玲“谈吃”,说几岁便跟着父亲和姨太太出门,看他们跳舞,吃着高齐眉毛的奶油蛋糕。心里有种奇异的满足,我便特意省下钱去买“蛋糕王”里的奶油蛋糕。

我也像她一样,在小吃店里吃面条时,先将面条上的浇头吃掉,再把汤滗干净,剩下一大碗泡得肿胀的面条在桌上,转身离去,而不顾其他人的侧目。

《红楼梦》里,宝钗过生日时,猜想贾母等上了年纪的人喜爱吃甜烂之食,便特意点了一些糕点,贾母果然很喜欢。看到这里,并非苏杭的我也爱上了甜食糕点,这种喜好在我的老家比较小众,又兼高糖分高热量,以至于我吃很少很少,堪称猫食。再配上一杯《挪威的森林》渡边君的苦咖啡,形成了我非南非北的杂糅的饮食喜好,却又无巧不成书地迎合了当下流行的“轻食主义”。

我经常想,很多看似偶然的经历,却又在多年之后牵连了旅途中某一个必然的转角。

这种习惯一直残留到我毕业,工作了,在每个清晨,我和《朗读者》里的米夏一样,一杯苦咖啡,一只煮鸡蛋,一枚花牛果,吃得冷漠深刻而离群索居,保持着轻微的饥饿和清醒。

下了班,在一种日暮西山的惨淡心境中,我看到一家茶餐厅或者咖啡店,那里窗明几净,音乐轻柔,食客寥寥,服务生殷勤,我便走进去,点了我的老三样:一杯咖啡、一盘沙拉、一份牛排,静静地吃着,慢慢地喝着,间或阅读,写字,甚至只是发发呆。

周末,约了朋友逛街,去城市里的百安居、宜家,去景德镇,去龙泉古镇,看看那些摆放出来的碗筷杯具,日式的、雕花的、骨瓷的、晶莹的,在柔和的灯光下,熠熠生辉,我便爱不释手,买一套,用报纸包好,千里迢迢带回家中,我系上围裙,将它们洗净,摆放整齐,甚至切好菜,摆放好,让它保持一个精致唯美的造型,我的兴趣止于烹饪。

教书之后,我更忙了,忙着备课改作业,根本无暇再进厨房,进去了也只是餐后做做清洁工作,在水池里一遍一遍地涤荡着碗筷,听着音乐,想着很遥远的往事。我终于对于母亲当时的忙碌和无法放松的心情有了几丝体谅。

而我仍然无法描述自己的饮食喜好,犹如我无法准确地判断,自己对于食物的隔膜感到底来自于记忆的墙角下,那一块不成形的苹果饼,抑或是我本来就会在人生的某个截点选择走向另外的一条道路。

那些萦绕于心的炊烟夹杂着些许欢笑与失落,终于丝丝散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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