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 45 枢纽读书笔记 09 宋金辽的历史逻辑

如题所述

第1个回答  2022-07-14
一、 燕云十六州的历史意义

在平民社会时代,草原与中原的关系,仍然是东亚大陆帝国的秩序基础。豪族社会的帝国统治基础是军事贵族,贵族就是军阀,行征兵制;而平民社会的中原帝国,其统治基础只能是财政国家,朝廷基于财政收入而进行募兵,对皇帝来说核心问题就是对财政能力的掌控,以及以此为基础对于军阀的消除。宋太祖以“杯酒释兵权”解决了这问题,把将军们高官厚禄养起来,相当于对内用财政手段解决军事问题 ,代价是从此中原帝国军事孱弱。 于是,从整个大中国的角度来看,中国的军事中心与经济中心又一次分离:军事中心位于大辽的上京临潢府,经济中心则位于大宋的江淮、江南地区。大宋通过“澶渊之盟”向大辽购买了和平,相当于帝国对外也以财政手段解决军事问题 。有序的大辽国于是成为大宋的保护伞,由它来解决无序的草原民族对于中原的威胁问题。宋辽两国交好百余年未曾发生战争。 从后世的视角来看,中原帝国选择与草原帝国合作,用财政手段解决军事问题,是个最低成本的选项。中原帝国由此无须面对外部威胁,不需要强大的动员与控制机制,于是其社会层面有着高度的活力。大宋废除了唐代的坊制,市场自由度大为提高,民间贸易高度发达;第三产业兴起,工匠也甚多,形成了工匠行会制度,利于民间社会自生秩序的进一步发展;积极鼓励海外贸易,关税收入成为政府的主要财源之一,南渡之后关税收入占总收入的20%。

二、中原-海洋秩序

而发达的海外贸易,刺激中国的海洋地带出现三个大规模贸易港口:广州、泉州和明州(宁波)。宋钱在贸易过程中也大量流向海外,“以接受宋钱为共同特征,以福建南部为基点向东北,从江南向西日本,南面从交趾支那直到马六甲、爪哇的经济空间形成了。这种情况从9世纪后半期一直持续存在到17世纪末期”。 在大宋的主动推动下,进一步发展起来。中原-海洋关系有了中原帝国的生命线的意义——通过海外贸易,刺激大宋帝国内部的经济发展,从而转化为帝国强大的财政能力(更不用说来自外贸关税的收入),以此再向草原帝国购买和平保障; 中原的社会则在此过程中获得最大的发展空间。大宋在陆地方面转向内在,但是在海洋方面已经颇有进取精神。后世拒绝以财政方案解决军事问题的大明,与大宋正好构成鲜明对照。 而起自东北的大辽,是大宋的前述政策能够有效运转的关键前提。其关键处在于,大辽帝国的稳定性。大辽享祚218年,是直迄当时的草原帝国中最为长寿的。其得以长寿的原因前文早已述及,帝国皇帝通过对于农耕地区财富的掌控,来赎买草原上的军事贵族,从而克服草原帝国周期性的继承危机。因此,对幽云十六州农耕地区的掌控,是大辽得以长寿的关键;幽云十六州的土地面积虽然在大辽疆域内只占很小一部分,其人口却占大辽总人口的六成还要多。 大辽的长寿,使其成为一个大宋可与其进行稳定的长期交易的草原霸主,大宋得以用确定的财政方案解决军事问题;倘若大辽是个短命帝国,大宋将面临草原上各种无序力量的冲击,则大宋或者更早地亡国,或者只能选择大明的方案,也就不会有我们后来所知道的基于和平与雍容而成的“造极于赵宋之世”的中原文化了。 从这个角度看,被割走的幽云十六州,一方面是大宋的心头之痛,另一方面也是其安全保护伞的必要骨架。

 三、帝国政治地理空间结构的转换与定都方位

大辽从帝国气魄上,相对于转向内向的大宋而言,更像是大唐帝国的继承人。耶律阿保机在大唐皇帝被迫退位后宣布即“帝位”,自视为大唐的继承人。大辽帝国嗣后东征西讨,一统海东海西、漠南漠北,并深入中原。 在豪族社会的时代,中原帝国北部的强敌虽然构成对帝国安全的威胁,但对朝廷来说,首要威胁是帝国内部的强藩; 进入平民社会之后,因帝国内部已无强藩,所以对朝廷来说,北部的强敌方转为主要的威胁——帝国的安全与朝廷的安全虽本质上不可分,但其侧重点并不一致。 于是,帝国的政治地理空间结构就从此前的“东西关系”转换为“南北关系 ”,其首都便也会相应地转移到长城沿线地区——倘此时是个中原农耕帝国,则以此来防备北患; 倘是个超越中原-草原的二元帝国,则以此确保同时控御两边。由于二元帝国皆起自东北,这也就决定了,首都的选项便只剩下北京,方可形成对中原、草原、东北的多方控御。 所以,从辽代的南京析津府开始,金、元、明、清,皆定都北京。宋、辽、金是第二次南北朝关系,由前文分析可知,南北两朝形成的准列国秩序当中,总的政治中心毫无疑问位于北朝一方的中原-草原过渡地带,故而北京可为当时整个东亚世界的首都,上京临潢府与开封都是在北京秩序之下起到各自的功能; 元、明、清的逻辑就更加清楚了。从这样一种分析角度来看,由于东亚大陆的草原-中原互构这样一种复杂的历史地理结构,决定了作为整体的中国,其首都天然只会落在三个城市:长安、洛阳、北京。 在朝廷防备豪族时,则定都长安(如西汉、隋、唐);在朝廷依赖豪族时,则定都洛阳(如东汉、魏、晋);在平民社会,则定都北京。

 四、大辽的统治逻辑

大辽在历史上第一次主动地建构起一个采取二元治理体制的帝国,“兼制中国,官分南北,以国制治契丹,以汉制待汉人。国制简朴,汉制则沿名之风固存也。辽国官职,分北、南院,北面治宫帐、部族、属国之政,南面治汉人州县、租赋、军马之事。 这样一种二元结构甚至体现在皇家内部,辽太宗下令大辽的北面官与皇太后(部族旧制的主要代表)穿契丹服,南面官与皇帝本人则穿汉式服装。这种安排深刻地体现了大辽皇室自身作为超越于农-草之上的普遍性秩序的象征,它不再是契丹人的帝国,而意图成为一个普遍的帝国。 更进一步地,为了治理多元帝国内部差异极大的地区,辽又在建国后的百余年里,陆续设置了多个治理中心。“辽有五京。上京为皇都,凡朝官、京官皆有之;余四京随宜设官,为制不一。大抵西京多边防官,南京、中京多财赋官。” 但大辽的政治中心并不固定在哪一个治理中心,而是在于四时捺钵,即皇帝一年四季游猎所在的四个行营,它们与五京并无重合关系。皇帝巡行到哪里,政治中心即到哪里,以巡游的方式来保持契丹人的游牧尚武精神,日常政治的治理则交由五京的官僚来处理。多元的治理结构,以及政治中心与治理中心的分离,是中国历史上颇值玩味的事情。这样一种皇帝巡行游猎的制度,在金、元、清也有某种方式的继承。 由此,大辽能够将农耕与游牧在一个横跨农-草之上的帝国内部各自给出一种稳定的秩序安顿。此时,东亚大陆上南部大宋、北部大辽这两个特殊帝国,从两个不同的角度,吁求着历史的继续演化。

五、大金的历史困局

灭亡了大辽的金朝,并未能够担纲起这一外化的历史使命,它在立国之初曾经奉行二元治理,但十几年后便转为接受汉化的一元治理。 从金熙宗开始,金朝便开始其汉化道路,放弃了二元治理;到海陵王迁都北京,汉化程度进一步加深。对海陵王完颜亮来说,倘若长居关外,身处军事贵族的大本营,则势必受其节制。 金太宗留下过一个堪称金朝诸帝童年阴影的经验,他在登基后,曾因为违背了当年金太祖与军事贵族们盟誓所定下的规矩,擅动国库,而被贵族们杖责二十。 这一历史让海陵王意识到,一展皇权之专制能力,则必定要迁都,与中原的平民社会相结合以对抗军事贵族。海陵王在历史上的奇怪名声因此也可以获得解释,他一方面被描述为残暴狂傲,淫恶不堪;一方面又鼓励农业,整顿吏政,厉行革新,完善财制。 两种矛盾的表现集于一身,这两方面很可能都是真的,只是因其面对着不同的对象。面对其极力要压制的宗室-军事贵族,海陵王自然会表现得残暴狂傲; 而他需要从平民方向获得统治基础,故而又必会有励精图治推动改革之举,包括恢复登闻检院,使得民间获得与朝廷就政事进行交流的通道,都是其与民间结盟之策。 而要获得人数最多的中原平民社会的支持,则非汉化不可,因此海陵王在迁都北京后,曾想要进一步迁都开封。他还领兵继续南下,规划着要征服南宋一统天下,实现所谓“提兵百万西湖上,立马吴山第一峰”之宏愿,南宋局势已危在旦夕。 但倘若此举能够成功,则海陵王对于国内的专制能力将彻底无人能敌,故而女真军事贵族最终无法再容忍他,发动政变,支持时任东京(今辽阳)留守的完颜雍上台; 海陵王则被兵变士兵杀死于长江边,并被金世宗完颜雍夺去帝号。金世宗完颜雍号称“小尧舜”,尽管他的汉学修为也非常高,但放弃了南下的战略考虑,也否定了军事贵族所提出的还都黑龙江上京的建议,仍都北京,皇权与军事贵族终于大致达成一种均衡。这种内政均衡也决定了其外部能力,大金无力再南下进攻,遂签和约,南宋终于得保半壁江山。 金朝已经深度汉化,草原视野的丧失是毫无疑问的,一个直接的证据便是,它将长城一直修建到大兴安岭北部,将蒙古高原隔离在外,采取了一种保守的姿态。 这种姿态,使得金朝重蹈了类似唐玄宗的覆辙,丧失了理解草原的能力,最终为蒙古帝国所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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