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致瓦瓦

如题所述

第1个回答  2022-07-12
之一:爱乐的疼痛

瓦瓦, 我说我下了,你说下吧。

而那时你正兴致勃勃地跟我谈巴赫,谈贝多芬。你说贝多芬有上千张碟子,要全部买来得花很多钱。我说天,我不知道有这么多的。你说我估计你不知道。你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心里想你一定在屏幕那头笑。而我庆幸自己没有不懂装懂。

实际上,如果你不说老贝和老巴赫有多少碟子,我还能坚持跟你聊一些时间,我不是乐盲,而且也有过一段听大师作品的岁月,我还读过很多人写的音乐笔记,包括赵鑫珊的《贝多芬之魂》和《莫札特之魂》。我不能很准确地说出他们作品的妙处,但我尚能在聆听他们的时候让灵魂安静下来。哪怕是老贝“从空中撒下无数枚钉子,然后再砸下一把铁锤”,我也能坦然迎向那些凌厉而来的雷霆。

但你谈到了巴赫和老贝的碟子,谈到你想将它们全部买回来。你说这些时,我就想起你信中说的那句话:至于精神层面上的事,只有我点起香烟的时候它才会出现在我的意识之中,或是晚上回到家,亲若张的脸的时候,或是坐在滴水观音旁边拿起一本书的时候,再或者是将巴赫推入机器的时候。我看着屏幕上的那行字,想着你说的这句话,心里突然就没来由地疼了一下。这是一种说不出是感动还是忧伤的疼,这疼让我不想再继续这场关于音乐的谈话。我突然就急于想从你的情绪中退出来,然后独自面对一张冷冷的屏幕,铺开这个被雨声淋湿的夜晚。

关了那扇窗口,就隔断了这个夜晚与你的联系,也让所有在我们之间回旋的音乐遭遇了一个不期的休止符。

原来要让一切嘎然而止并不困难。

后来我就闲坐,任屏幕一片无聊地空白。肖复兴的《音乐笔记》一直都在电脑旁,去年就读完了的,却一直没有将它放回到书架上去,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或许仅仅因为懒吧。平常敲字累了的时候,会顺手拖过来胡乱翻几下,很多时候是凝视封面上正挥动指挥棒的卡拉扬,脑子里燕子一般轻轻掠过一些猜想:此时他正在指挥演奏谁的作品?肖邦?老柴?莫札特还是老巴赫?

我告诉你一件事你不许笑我:无论是在现场还是从电视上,每次看音乐会,我都是从指挥那里了解音乐,感受音乐。我目不转睛地盯着指挥的背影,看他两只手如何推开一扇奇妙的门,把无数灵性的音符呼唤出来,让它们在空中飞来飞去。正因为我对音乐的感觉是“看”出来的而“非”听出来的,所以我在理解上时常显得不着边际。有次去一个朋友那里串门,他正沓拉着一双拖鞋在客厅里走来走去,满屋子都是德彪西的《月光》。曲子放完他问我:感觉很好是吧。我说是的,满天都是飞来飞去的鸽子。朋友仰天大笑起来,手中端着的茶杯都几乎失手。他说这是月光呀,跟鸽子相差了十万八千里。我不服,说没有那么远呢,月光与鸽子有共性的,柔和温婉,舒缓轻灵。其实那时我心里想,如果我是看小泽征尔在指挥演奏,或者是陈燮扬,我或许会知道这是《月光》而不是鸽子。

这就是我后来不听碟的原因。你知道我有时多么幼稚无知了吧。

还是回到那场我强行中止的关于音乐的对话上吧。

你说你想买回巴赫所有的碟子,我心里突然就有了怜惜:你是一个要爱就爱得彻底爱得山穷水尽的人。你说你娶她的时候,你就一心想着要给她一间很宽敞的屋子,为此你付出了很多很多,以至于早晨总是从中午或者黄昏开始。后来你终于给了她四室两厅的空间。你告诉我这些的时候,我几乎都看到了你有些酸楚然而如释重负的笑容。现在,你又说要把巴赫完完全全地带回来,你是不是又得为此而再次重复当年那种苦役犯一般的生活?

我真想对你说:我愿意与你一起找回完整的巴赫,甚至贝多芬!

之二:风吹来的气息

瓦瓦,天说凉就凉了。

早上上班的时候,感觉还很暖和,虽然没有阳光,但吹过来的风一点也不凛冽,仿如深秋的样子。用鼻子很留意地嗅一嗅,还会闻到空气中由风从远处带来的淡淡的田园气息,那都是些稻草与落叶甚至家禽混和着发出的气味,有一点芜杂然而亲切。

我对这种气息真的是太熟悉了,因为我在乡村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我记得我告诉过你的。那是浙东山区的一个小镇,有个极有意思的名字,叫大市聚。据说很久很久以前,那里的人分散地居住在山岙里,难得往来,只有逢农历初三、初六、初九的日子,人们才会聚集到一棵大柿子树下进行货物交易。后来有商人经过这里,停下来建了房屋,修了街道,正经做起了买卖,这里遂有了一个固定的名字:大市聚。1987年冬天我去岳阳市劳动局办调动手续,工作人员把前往“大市聚知新中学工作”写成了前往“大聚市”,他以为我应该去的地方是一座城市,而绝不会是一个偏远的山区小镇。也难怪人家,都八十年代末了,年轻人有几个会从城市往乡村跑?

我在大市聚住了整整十年,真正过了一段与世无争,清心自在的日子。那时的生活非常简单,白天到学校去工作,黄昏时吃完饭就去田野上散步,一个小时或者再长一点,我们返回,去学校夜办公。大约九点钟回家,然后看书或者写作。关于那段在乡村散步的生活,我在很多文字中都写到过,我甚至专门写有一篇叫作《散步的意蕴》的文字,记录那段岁月里的心情。以后我再详细些说给你听吧。就是在那些散步的日子里,我熟悉了乡村最真实的气息:草木的青涩、泥土的微香、家禽野畜的腥热,这些气味混合在一起,扑到人身上,就让人有种很踏实的感觉,仿佛浮萍一下子就让根落到了泥土里。那时候我喜欢顺手折一根草茎在嘴里咬,象贪吃的牛。起初他看见总从我嘴里拿掉,说“不卫生”,后来他自己也喜欢咬了。真有意思。

那时的家是三室一厅的公寓,我们把它装修得象一个童话屋。我的书房不到十平米,只有一个书柜,一张写字台,一条布沙发。所幸书房有阳台,而且坐在写字台前,抬眼就可看到远处的天姥山,一派田园风光也尽收眼底,心旷极了。院子外有一条小路,路对面有几棵老树,一棵女贞,一棵老槐,还有几颗长不高的冬青。春天的时候,我故意关上阳台门,透过薄薄的窗纱看窗外老槐树上一串串往下坠的槐树角,看那些顽皮的孩子拿竹竿扑打,每掉下一串或者几颗,便雀跃着去争抢,心里就酸酸地泛起笑意。那时候我就会把阎维文的《童年的四季》放进录音机,听他动情地诉说童年:

“槐树角儿一串又一串,

粉绿的颜色真是好看,

挂在支起的木格格窗下,

哦,这是故乡秀丽的春天……”

最有意味的要数秋天,中秋以后,几场风雨一过,院子外的小路就铺满了落叶,行人踩在上面,沙沙直响,无端就弄出了一丝淡淡的惆怅。有几回晚上我埋头写字,思路忽然就被行人的脚步声打断,再也续不下去。第二天我恼怒地拿了扫帚将满地落叶拢到一起,然后一把火点燃。

而现在我告诉你这些的时候,那两棵老树早已不在了。我的书房也只剩那盏红色的圆形伸拉灯照看着窗外的风景。

一切都只在记忆和文字中了。

呵,扯得远了。

我从家到单位步行只要十分钟,如果骑自行车,不遇上红灯,则三分钟即可。这样的距离给我节约了很多“在路上”的时间,我很满意。因此,我喜欢行走,只要不外出,我总是一个人在行走,走在风里走在雨里,走在阳光下走在人群中。这样行走着的时候,我看不见自己,又感觉自己很真实地跟自己在一起,孤独,然而安全。

之三:瓦.黑陶.音乐

瓦瓦,朋友们都走了,一切又回复到原来的样子:戴好面具,按时上班,心如止水。

今年江南的冬天来得特别迟,都快到阳历十二月了,这里还如春天,雨声晰沥,寒意未临。我每天都穿着裙子去上班,有时是长裙,有时是短裙。你说我适合穿柔和的服装,最好是绵质的。你真的是说得太准了,我喜欢安静自然地存在,所以一直以来,我趋向于毫不张扬的服饰观念,并且也依从这种观念把自己包裹在来自田野的古朴气息中。

走在小城的街头,让冬天的风吹起长发吹动裙裾,我感觉自己就是一只掉队的孤雁,正缓慢地煽动翅膀赶往某个命定的地方。

你会说,这个感觉真的不好,过于感伤。

我要说:其实不啊。这世间万物哪一样不是独自存在着的呢?谁能替代谁的生,谁又能替代谁的亡?孤独是与生俱来的,贯穿始终。正因为命定的孤独,我们才会在茫茫人海中寻找一份坚实的温暖与依靠。两笔相互支撑才成了“人”,我们的祖先真是从极度的孤独中创造出这个字的啊。

又比如我们,仅仅是两个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出现在屏幕上的ID,因为内心具有同等份量同等质量的孤独(我总认为孤独分很多种类的,质量也有优劣),所以我们相互靠拢了,成为两个和谐的音符,彼此友好的让语言把自己解说给对方。这是多么的不容易。

所以懂得孤独并享受它的人是多么幸福!

罗得这次来送给我一只景德镇的黑陶花瓶,大肚,细颈,有耳,一尺来高,有几条浅浅的横纹,轻轻敲击会发出很清悦的声音,瓷胎也薄,光滑细腻如处子肌肤。罗得把花瓶递给我时,它被装在一个古铜色带黑花的锦缎盒子中,盒子内胆是红色的金丝绒。黑陶躺在里面,上面覆着一些彩纸条,显得遥远而富丽。我轻轻握住它的耳柄,慢慢拿出来,端详了很久。

你知道我当初心里最真实的感觉是什么吗?

我感觉自己就是一个唐朝的怨妇,等来了不期而归的征人,陌生、亲切、不敢接近。哈,没想到吧?

现在我把它放在书架上,每天走进书房就先注视它一番。我有很多花瓶,水晶的,细瓷镂空的,玻璃的,土陶的,但无疑这个黑色的花瓶最被我重视。对于我来说,这并不仅仅是一只花瓶,而是“黑陶”这个词以可视可感的形状走入了我的生存空间。

是的,“黑陶”,这是一个多么神秘的词语,与泥土有关,与烈火有关,与时间有关,还与一些神奇诡异的传说有关,它比瓦更遥远,更易碎,也比瓦更多一些秘不可宣的身世。但它与瓦有着一脉同源的血统,从泥土中站起,经过粗砺的工匠之手打磨,然后历火。不同的是,瓦高高在上,替代人承受自然的风霜雨雪,而黑陶冷冷地立于人之一侧,见证人世的浮华与虚妄。

现在我多么庆幸你是瓦而不是陶,因为你没有怀揣深不可测的秘密,因而没有让我感觉遥不可及。即使碎裂,我也认为那是归隐天然,而非缘悭。

至于黑陶,我只能与它冷冷对视,它于我永远是一个谜,不可破解。我静如秋水的眼睛无论如何也不能穿透漫长的岁月,找到它神秘的缘起。

远者近,近者远。同样的孤独才能相互感应。你说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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