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孩子们的梦魇——老杨头的一生

如题所述

第1个回答  2022-06-28
村东头,有一个小院,院子里种了一棵有些年头的杏树,春天粉白的杏花开满枝头,夏天橙黄的杏儿缀满树丫。

村里的娃儿们时常站在不远的土坡上看着那伸出院墙的杏儿努力地咽口水,但是即使是最调皮的娃儿,也不敢上前去摘上一颗。

因为,这些娃儿小时候,一旦哭闹不听话,自家大人都会吓唬一句,“再不听话,就把你抱去给村东头的老杨头当儿子”,这些孩子立马就像被按下暂停键一样,一动不敢动。

院里种了棵杏树的老杨头就这样默默的帮助村里的爸爸妈妈们整治着自家的熊孩子,这也是这么多年来,老杨头对这个村子最大的也是唯一的贡献。

老杨头是这个村子的原住民,据说他家院里的那棵杏树就是他爷爷的爸爸亲手种下的。

这棵树一直长势不错,村里和老杨头差不多大的村民都说,几十年前,他们每年都能吃到那棵树上结的杏,那是他们吃过的最好吃的杏。

几十年前,老杨头还是小杨头,瘦小羸弱,还拖着一条生来就略有残疾的腿,虽然看起来像豆芽菜,但是村里人都知道,他其实是一个晒干了的魔鬼辣椒,看起来干巴巴,但是他的火爆脾气却可以瞬间引爆一颗手雷。

他几乎和村里所有的男孩子都打过架。

豆芽菜般的小杨头坚信“狭路相逢勇者胜”,每次打架都英勇无比。但是孩子的世界里,硬实力才最靠谱,于是每次小杨头都会被打的一路哭嚎着跑回家。

小杨头的父亲杨老头,看到哭嚎的小杨头,总是会把他搂在怀里安慰,然后重复着已经说了很多次的台词:“他们都是坏孩子,你才是好孩子。你别哭,明天我去帮你教训他们“。

虽然听了无数次,小杨头依然能瞬间扬起满满的自豪感,感觉他就像一株百毒不侵的麦子,昂首挺立在麦田里,身边围着的都是虫子横生的麦穗。

老实巴交从不惹事的杨老头第二天教训村里那些孩子的方式就是,允诺孩子们,待院子里的杏熟了,请孩子们吃杏,吃饱吃好的那种。但是,以后就不要再和小杨头打架了,如果能带上小杨头一起玩就更好了。

那时物质匮乏,小娃娃们能吃饱肚子就已经要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各路神仙了,零食水果什么的更是梦里才能尝一尝的东西。

小孩子嘛,很容易受到诱惑,于是孩子们都咽着口水,一口答应了杨老头,然后杨老头就满足地回家去了。

小杨头再看到村里孩子们的时候,孩子们对他都会比之前热情,甚至还会邀请小杨头一起玩。于是小杨头骄傲地想:“哼,我才是最厉害的”。

这和谐的场景,会持续到下一次小杨头这颗干魔鬼辣椒爆发,然后,再次重复。

小杨头家杏树上嫩绿嫩绿的杏叶,粉白粉白的杏花,橙黄橙黄的杏儿就是村里孩子们耐心的源泉,支撑着他们一次又一次和小杨头重复着打架,和好然后再打架的戏码。

日子久了,小杨头自我感觉越来越良好,认为自己有个可以罩着自己的杨老头,自己能玩转整个村里的小孩。于是小杨头走路的姿势都横了,像只小螃蟹。

慢慢的,小杨头变成了大杨头,但是和村里同龄的孩子比,他依然是豆芽菜,身上那股变态辣味却依然很冲,只是,不轻易动手了,因为大杨头现在信奉“君子动口不动手”。

于是,大杨头将以前无比英勇的双拳飞腿,升华成了现在无比恶毒的诅咒谩骂。

以前那帮孩子也长大了,杨老头的杏,再也收买不了那帮孩子了,于是那几年,村里人经常看到大杨头鼻青脸肿骂骂咧咧地往家里逃。

杨老头看着儿子被揍,疼在心里,可是也无可奈何,只能在家里关起门陪着儿子一起骂村里那些混小子。

日子就在大杨头骂人、挨揍,再骂人,再挨揍的轮回里不紧不慢地过着。

渐渐地,即使大杨头骂到天昏地暗,河水倒流,也不再挨揍了,因为同村的人揍他已经揍到不耐烦。而且,他们居然修炼到可以把大杨头的骂声当作背景音乐,还总结出几套大杨头惯用的节奏来。每次大杨头这边一开骂,那边就有闲人和着一起打节拍,好不热闹。

自从村里那个和大杨头打架最多的孩子娶了个漂亮媳妇后,杨老头就坐不住了。他也想给大杨头张罗一个媳妇,要不他哪里有脸到下面去见大杨头那个因为早产加难产去世的娘。

在吃了十几次闭门羹以后,杨老头终于了解了,在村里给大杨头张罗媳妇这事,简直比文盲考状元还难。村里人都太了解大杨头了,谁愿意自家闺女往后余生里都伴着大杨头那节奏感十足的背景音乐?

但是,为了大杨头,杨老头也是拼了,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居然从隔壁乡的一个村子里给大杨头张罗到了一个小媳妇。

大杨头结婚那天,村里很多人都去凑了热闹,人们都想知道,这姑娘是不是三头六臂外加听力障碍。

看到新媳妇后,男人们统一酸了,新媳妇小巧玲珑,虽不算美人,但也清新干净的就像刚下过雨的天空里飘着的云。待听到小媳妇的细声软语后,男人们连头顶都冒着酸气。

然而,世事的诡异总是能不断的挑战着人们的判断力。

大约婚宴过后的第三天傍晚,就在村里的男人们还没消化完胃里的酸气,大杨头家的院子里忽然传来尖锐的女高音,吓的正泛酸的男人们胃里一阵痉挛。

好一会,大家伙才反应过来,那是新媳妇的声音,再仔细听,新媳妇正在骂大杨头呢,那节奏,比大杨头的快了几拍,调门也高了几度。

有好事者看见,大杨头院里的杏叶都开始像被风吹过一样,不停的晃荡。

新媳妇骂了一分多钟,才停顿下来换了一口气,就在新媳妇再接再厉又开骂时,人们都不约而同的笑了,“恶人自有恶人磨”啊。

只是人们都奇怪,那新媳妇的小身板里怎么蕴藏了这么大的能量,这中气足的,可以吹飞一头牛。

事后,好事者说,那晚,大杨头院里的杏叶一直晃荡到凌晨......

影视剧里最吸引人的桥段就是反转,大杨头和大杨嫂似乎也深谙这个道理。

就在村里的人们认定大杨头棋逢对手,纷纷猜测大杨头院里杏叶能在超级无敌音波功下撑多久才掉光的时候,大杨头和大杨嫂居然手挽着手,亲昵的出现在村里的石板路上,两人对视的眼神里,除了爱慕,居然还有惺惺相惜相见恨晚的火苗在窜动。

人们和村里的猫啊狗啊都惊呆了,等人们扶好被惊掉的下巴,大杨头和大杨嫂早就你挨着我我靠着你的走远了,村里顿时腾起一股不祥的黑云。

”以后少惹他们”,不知谁说了一句,村里人纷纷点头,意见空前统一。

尽管村民们很小心的避开这对战斗者联盟,但是一个村里住着,这俩又时刻整装待发,战斗总是难以避免。

大杨嫂的加入,让大杨头如有神助,几仗下来,大杨头陶醉在扬眉吐气的飘飘然里,看向大杨嫂的眼神更炽热了,螃蟹步更加坚定了。

面对这样的情况,村民们只好任他们去,你骂你就骂,干我甚事,爱谁谁。

如此一对神仙眷侣竟然没得老天眷顾,被狠狠的调戏了一把。

结婚一年了,大杨嫂的肚子就像村西头那条河里的石头一样,任你春夏秋冬,都没半点动静。杨老头急了,大杨头也急了,大杨嫂的嘴巴也不停的往外冒火疖子。

他们跑遍了县里的医院,中药渣西药盒都快堆满了屋后的那条水沟,大杨嫂的肚子还是像没充气的气球,瘪的一根针都能穿过去。

于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大杨嫂站在自家门口,用她那得天独厚的女高音骂遍了县里的“庸医”,顺道把村里的赤脚医生也给骂了个头晕目眩,原因是赤脚医生给她开了补气的药,大杨嫂认为自己中气十足,何须再补,实在是”庸医“。

骂累了,大杨头适时递上一杯水,然后两人就骑上自家摩托一溜烟走了。

一月后,从大杨嫂有节奏的叫骂声中,村民们知道了,那一次他俩去邻村找了一个很有名的神婆,但是神婆也没能扭转乾坤,于是大杨嫂充分发挥了大无畏精神,管你神婆是哪个神仙转世,也要骂的你后悔在人间溜达一遭。

为了延续杨家的香火,杨老头又给力了一次。

不久后,杨老头不知从哪里抱来一个刚满月的小男孩,说是亲戚家过继给大杨头当儿子的。大杨头和大杨嫂欢欢喜喜的接过来,左一口右一口亲的小男孩哇哇大哭。

从此,这个粉嫩的男孩就成了杨家的娃,大杨头和大杨嫂全身心的投入到照顾这个孩子的事业中去了,于是村子里少有的安静了许多。村民们都称这个给村里带来安宁的孩子为福娃。

事情似乎就这么圆满了,可是,老天竟然在调戏杨家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了。

就在杨家福娃三岁的时候,大杨嫂的肚子竟然神奇的大了起来,这件事在村里轰动了很长一段时间,其间种种,暂且不表。

生产那日,村民听到一声嘹亮的婴孩啼哭,那调门那节奏,一听就深得大杨头大杨嫂真传。

村里不乏好事者,不久后,村里就开始传说,杨家福娃一天比一天瘦,还经常有人看到杨家福娃脏兮兮的坐在自家门口,眼巴巴的盯着路过村民手里的各种吃食,像极了小乞丐。

其实不用亲眼见证,村民们都相信这是真的,也打心底里心疼可怜的福娃,只是碍于大杨头和大杨嫂的做派,也碍于这是人家的家事,只敢私下里吃吃瓜。

于是,杨家福娃一天比一天瘦弱,越来越像小河边长着的狗尾巴草,微风一吹都要摇上三摇。

有村里的大妈实在是看不过去了,偷偷塞了两个熟鸡蛋给福娃,可怜那福娃一顿狼吞虎咽,竟然给噎到了,小脸眼见变成猪肝的颜色,幸亏村里的赤脚医生正好路过,一通操作,总算是缓过来了。

就在大妈和赤脚医生刚松了一口气时,大杨嫂出现在门口。

这些年,因为保养得宜,又得大杨头呵护,大杨嫂一直以小巧玲珑,清新可人的面貌示人,但是现在,大杨嫂瞪圆的眼睛,大张的鼻孔,咧开的嘴巴全都扭曲在那张小巧的脸上,再配上娇小的身材,怎么看怎么滑稽。

大妈深知这次是捅了马蜂窝了,语无伦次的解释,大妈说了什么,谁也没听清,因为早已被大杨嫂惊雷般的叫骂给掩盖住了。

赤脚医生在短暂的惊愕后,拉起大妈在大杨嫂低头换气的时候脚底抹油,直接跑出了世界冠军的水平。

大杨嫂的叫骂声在村里回荡了整整一天,大杨嫂用她的通天修为,直骂的天塌地陷,烟雨顿;天地沦陷,血滂沱......

事后,好事者总结了一下,大杨嫂骂了一天的中心思想就一点:以后谁敢多管闲事,定让他知道什么是紫金锤、弯月刃。

经此一事,自是没人敢再理杨家的事。

不可思议的是,杨家似乎也收敛了点,福娃依然还是那么瘦弱,但是不再眼巴巴的盯着别人的吃食了,偶尔还能看到他在啃鸡腿。身上也干净整洁了不少,只是腰间耷拉出来的一截红腰带特别引人注目。

那个多事的大妈也宽慰了不少,虽然被骂的头顶冒烟,但是福娃却比以前好过一点,也是值得的。

似乎一切都在慢慢变好,但是,悲剧总是在人们不经意间发生。

半年后一个下火的夏日,杨家的福娃忽然夭折了,人们这才想起来,最后一次看见福娃坐在门口好像是六七天前,那天福娃耷拉着脑袋,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孩子夭折是不会举行仪式的,大杨头只是找了村里的几个劳力帮忙在后山挖了个坑,连棺材也没有,就这么给埋了。

在送福娃去后山的路上,大杨头和大杨嫂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可怜的孩子,你只是得了痢疾,怎么就这么走了呢?“

那有节奏的哭嚎配上大杨嫂小巧脸上挂着的泪珠、娇小的身材和大杨头豆芽菜般的身板、天生有点残疾的腿,任谁看了都不觉心疼起这对苦命的父母来。

但是这心疼很快就转为了愤怒。

送完福娃后,有一个参与下葬的村民愤愤的说,”这孩子不是得痢疾没的“。

原来在把孩子往坑里放时,一阵风吹起了孩子的上衣,大家都看到孩子腰上勒着一根手掌宽的红腰带,勒的很紧,腰上的肉都被翻了出来,青紫色的,像熟透的桑葚......

人们倒吸一口凉气,都想起福娃最后半年的日子里,腰间耷拉出的那截红的刺眼的腰带每天都会出现在人们的视线里。

这娃娃是被日复一日慢慢勒死的......

从此,村民在孩子不听话时,总是用把孩子送给大杨头当儿子来吓唬他们,再加上大人们的各种添油加醋的吃瓜大会,大杨头在不知不觉间成了孩子们的梦魇。

这些年,大杨头在经历了杨老头脑死亡,大杨嫂肺癌去世,亲生儿子聚众斗殴致他人残废被判刑15年等种种人生变故后,彻底变成了老杨头,一个人孤零零的生活在村东头的小院里,只有那一棵老杏树陪着他。在儿子还没出狱的一个夜晚,老杨头孤单单的走了,走的无声无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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