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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面桃花- - 文/蒙卡 图/SEDUCE

　　我听到我的银剑掉落在地上的声音，像我第一次看见海面上汹涌的鱼群。

　　我看到你的眼睛，那样的忧伤。我多麼想告诉你不要悲伤。

　　但是为什麼你的脸离我越来越远，我看到你的手仓皇地从剑柄上松开。

　　亲爱的朔日，你终於发现你把你的剑刺进了我的身体了吗？

　　我在一个叫做沧离岛的地方长大，
　　那里有玫瑰红的天空，绚烂夺目。岛上有终年盛开的桃花，漫山遍野一片粉红，像是初生的幼童透明的肌肤。
　　那个和沧离岛一样年纪的男人计渊告诉我这些话的时候，眼睛总是茫然地望着洞口透进来的微光。
　　他说，绯洛，你真应该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如果你站在那些粉红色的祥云下任头发飞舞，一定是异常绝美的风景。
　　是的，我从来没有离开过这个山洞。不止我，我的族人，有很多，终其一生也没有看过沧海掩映下终年不谢的桃花。
　　很多年以前，岛上牙齿尖利身材高大的巨人族，把我们的祖先赶进了这个山洞。他们说，我们没有杀掉你们已经是非常仁慈的了。
　　我们像沙丁鱼一样拥挤在这个狭小潮湿的山洞里，生活了上百年。
　　我经常可以听到山洞外面轰鸣的炮火声。计渊说，这些是海盗。他们看上了这个海岛异常灿烂的桃花，他们想要拥有这个岛上千万年积累下来的财宝。
　　但是他们失败了，没有人能够打败巨人族。即使我们的族人流淌的鲜血染红了原本清澈无比的天空。
　　我总是神采奕奕听着计渊讲述着山洞外的一切。我是多么羡慕他。
　　直到有一天，炮火响起来就再也没有停止。
　　我惶惶不安地问计渊，那些炮弹会不会落到我们的头上，我们会不会像花朵一样四散裂开？
　　计渊对着我微笑，他说，绯洛，你不会死，我会让你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
　　族人的惊声尖叫打断了计渊的话。我看到无数牙齿尖利身材高大的妖怪拖着斧头闯进来，不停砍杀着我们的族人。他们叫嚣，现在山洞属于我们，你们必须死。
　　我看到血液喷涌而出。我像野兽一样尖叫，发了疯似的尖叫。
　　计渊拉我到他的身后，他说，绯洛，你不要害怕。我听到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澈。他说，你还要到外面的世界去。
　　计渊一边说这话血一边汩汩而出，染红了他散落一地的银色长发。
　　这个和沧离岛一同出生的健壮男人，他跟我说，绯洛，你要在粉色的祥云下演绎最为绝美的风景。
　　我看到他的瞳仁漆黑如墨，那么美丽的眼睛始终不肯闭上，茫然看着血光之后从洞口透进来的微弱阳光。这双眼睛总是看着我，看了我那么多年。看着我用鱼骨在石壁上画画，看着我拉扯他散落一地的银色长发。

　　我坐在那里手足无措，计渊的血和长发散落在我的身上，面前的巨人举着斧头龇牙裂嘴。
　　我把脸埋在计渊失去热度的身体上放声痛哭。有谁知道我此刻有多么的恐惧。我坚定地相信是海盗破坏了我们安定而且充满期待的生活。
　　船长的儿子朔日在这时出现在我的面前。他带着他的青色长剑和干净纯美的笑容，向我伸出手。
　　他说，你不要哭了，我带你回家。我抬头，我说，你是谁。
　　我是船长的儿子，我叫朔日。我带你去的地方，没有人会欺负你。
　　后来我才知道，朔日就是计渊所说的海盗。但是我仍然感激他把我从山洞里带出来。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漫山遍野粉红色的桃花，花瓣像夏日午后的一场急雨，在海风温润的气息中纷纷飘落。
　　我欢叫着奔跑，我的头发像计渊所说的那般在风中飞舞。朔日说，这真是一道绝美的风景。
　　海盗们带着战利品驾船返航。朔日在最高一级的甲板上高声地说，绯洛是我的战利品，她是我一个人的，你们谁也不许和我争。
　　这个男孩说话的时候，声音低沉而清澈，像是我听到的计渊最后的说话。他说，绯洛，你要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
　　我在有白色桅杆的大船上向下看，海洋如此的清澈浩淼，我听到水花溅起来的声音。天空也不再是沧离岛的玫瑰红色，而是非常纯净的蓝。
　　我看到了朔日的父亲约鲁王，那是一个多么威严的男人。目空一切，无所畏惧。计渊说，拥有这种眼神的人，都非常的寂寞。
　　所以我问约鲁王，你是不是非常的寂寞。这句话出口后我才知道我是闯了祸了，因为我看到朔日的眼睛焦急的左顾右盼。我听到约鲁王说，我不喜欢这个丫头，把她扔到海里去。
　　朔日挡在我面前，他的身体和他父亲比起来显得异常单薄。他说，父亲，请你不要这样。她是我的洋娃娃，她是我最为满意的战利品。父亲，你说过不会抢我的东西。
　　这个身材魁梧褐色头发的王在他儿子面前犹豫了，男孩朔日拉拉我的袖子，我看到他的眼睛，那么的忧伤。我说，对不起。
　　这个深爱着儿子的父亲转身走了。他说，朔日，管好你的洋娃娃。我看到朔日说是的时候心满意足地笑了。他对我说，你以后看到我父亲不要说那么多话。
　　我开心的说好。我心里想，朔日，你知道吗，我不害怕被扔进海里喂鱼，可是我害怕看不到你。

　　海盗回到居住的城市。朔日带我回家。那是建在海边峭壁上的城堡，白色的城堡，闪烁着月华一般的光泽，直入云霄的十字尖塔有着摧枯拉朽的壮美。朔日叫它天鹅石城堡。
　　朔日给我的屋子有大的露台，挂上了象牙白的刺绣窗帘，露台外面是无边无尽的草地，像大海一样广阔无边。粉红的桃花像沧离岛一样漫山遍野。
　　从住在天鹅石城堡开始，我就常常梦到我死去的族人。他们看着我，用一双双漆黑如墨的眼睛看着我，跟我说，绯洛，你要为我们报仇。你不要忘记了，要不是海盗的入侵，我们都不会死，都不会。
　　我挣扎着醒来。
　　我躺在那张柔软舒适的大床上想起我的族人。想起那个很照顾我总是把鱼肚子给我吃的阿姨，她说，绯洛没有父母，我要对她很好很好。想起那个围着我叫绯洛姐姐的扎了小辫子的小女孩，她说，绯洛姐姐，你给我讲故事好不好。
　　我想起计渊的脸，他在寒冷的冬天脱下自己的衣服给我穿，他说绯洛你冷不冷，不要着凉了。
　　船长的儿子朔日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他问我，绯洛，你怎么了，你有没有怎么样。
　　我哽咽着对他微笑。但是最终伏在他的怀里声嘶力竭地哭泣。

　　我穿了白色的蕾丝裙子在大理石的地板上行走。朔日在我卷曲的金发上戴了小小的镶了钻石的皇冠。我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影像，觉得自己这样看起来像一个公主。真的，我在计渊的画册里看到过那些公主的样子。
　　朔日说要给我介绍一个朋友，那是一个女孩子，头发上系了紫色的缎带，脸庞如同盛开的花朵，但是她的眼神是那样的匪夷所思。
　　朔日说，绯洛，我介绍你们认识。这是我的未婚妻，浞莲。你们以后要好好相处。
　　朔日的未婚妻浞莲对着我绽放她如花的笑颜，她说，你好，绯洛。你真像城堡外盛开的桃花。
　　就是这样的一个女孩，却在朔日走后狠狠地扇了我一个耳光，她说，你是谁，朔日凭什么对你那么好。你把皇冠摘下来，你把衣服脱下来，你给我出去。
　　我用手抚摩被打疼的脸，我说，我是朔日的洋娃娃。你知道吗，就是那种打扮得漂漂亮亮和朔日永不分离的洋娃娃。你记住了，是永不分离。
　　浞莲歇斯底里，你得不到他的，你得不到的。你不要忘记了，我才是他的未婚妻。
　　我们正站在回廊上，墙壁挂满了画：被蟒蛇缠绕的男人，啃食同伴尸体的遇难者，自相残杀的兄弟。一副副挂满了整面墙。
　　浞莲突然叫起来，她叫得那样大声，她叫得整个天鹅石城堡都听得到。她叫着，绯洛，你在干什么！绯洛，我们第一次见面，我什么也没有做，你为什么要打我？
　　我站在那里无所依靠。我向那些蜂拥而至的人群不停解释，我没有，我没有，我什么都没有干。
　　但是大家都不相信我，没有人相信我。他们觉得他们未来皇帝的未婚妻决不会说谎，而一个从蛮夷之地带回的洋娃娃只会推卸责任。
　　我回头去看朔日，我看到他的脸，他消瘦的脸庞因为愤怒而更加忧伤。
　　他怀里抱着楚楚可怜的浞莲，对着我喊，绯洛，你怎么可以这样，她是你的朋友，你怎么可以这样。
　　朔日，你知道这些我听了是多么的难过吗，没有人信任我，连你也不信任我。我本来想说请你不要悲伤，如果这样我会非常难过。朔日，我现在心里多么难过你知道吗。你的心里会因为这样而悲伤吗。
　　我从愤怒的人群中看到了我死去的族人，他们用漆黑如墨的眼睛看着我。他们说，绯洛，你要报仇，要报仇，是那些海盗给我们带来了灾难。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我听到他们不停地说，我像野兽一样尖叫起来。

　　但是我听到一个声音，他低沉而平稳地说，我相信你。这个声音庄严而且不容反驳，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
　　我抬起眼睛，看到人群后面那个威严的男人，那个曾经想把我扔进海里的男人。
　　约鲁王说，你过来绯洛，没有人会欺负你。
　　我的眼泪噼里啪啦地落下来。我想起男孩朔日，在第一次见到我时对我说，你不要哭了，我带你回家。那里没有人会欺负你。
　　约鲁王说，浞莲，好好准备你的婚礼吧，不要惹事了。
　　我看到浞莲狠狠地瞪着我，她的眼睛因为气急败坏而闪闪发亮。
　　约鲁王带我去的地方是那个直入云霄的十字尖塔。我现在才知道原来那个看起来很小的尖塔里居然是如此的宽敞，里面有振翅欲飞的小天使，有手持宝剑的女神，有遥望大海的女祭司。
　　约鲁王问我，你叫绯洛是不是。我说是。他又问我，你还记得你第一次见到我时问我什么吗。
　　我看着他的脸，看到他无所畏惧的目光。我说我记得，我问你，你是不是非常的寂寞。
　　约鲁王点点头，一缕褐色的头发从肩上滑下来。他说，绯洛，你是好孩子。你一定非常的善良。但是绯洛，太过善良会错失幸福的。
　　我说，约鲁王我不懂你的意思，你不讨厌我了吗，你的儿子不再喜欢我了不是吗。
　　但是约鲁王说，不，绯洛，他喜欢你。他会知道，他非常地喜欢你。
　　他从窗口上回过头来，他说，绯洛。在很多年以前，那时候我还是一个多么年轻的孩子，那时候我像是一只无所畏惧的猛兽。有一个女孩子，她的金发里透出星星点点的红色。她问我，约鲁，你是不是非常的寂寞。我还记得她当时的眼神是多么的忧伤。
　　你爱她对吗。我问。
　　是的，我爱她。但是，她跟我说她要结婚了，她说她的未婚夫住的地方开满了桃花，那里的桃花永不凋谢。你知道我当时是多么的难过么。她走了以后，我在天鹅石城堡种满了桃花，但是这些桃花却总是在夏天到来之前凋谢。它们纷纷落下，我站在树下看着这些促不及防的消失。那一年，我站在散落一地的花瓣上嚎啕大哭。
　　我站在这个褐发及肩眼睛明亮的男人面前，听他讲他的故事。他们今生今世也无法在一起。他们像天空中偶尔相对而过的两群飞鸟，其中的两只拥有眷恋的眼神。但是飞过了，飞过了又要到哪里去再遇到。
　　我又做了那个梦。梦中的小女孩哭着说，绯洛姐姐，你救救我，你救救我，我的伤口好痛。一个女人说，绯洛，这些都是海盗害的，你要报仇。
　　我张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泪流满面。我的族人，他们那么的可怜，他们甚至没有见过从海里升起来的太阳，他们不知道在那一瞬间，世界是多么的光芒万丈。
　　计渊，我多想你能告诉我，现在我该怎么办。
　　侍女来唤我起床。她们拿来了美味的草莓蛋糕和式样新奇的衣服。她们说，绯洛小姐，该起床了。男孩朔日也来到我的房间，他说绯洛，你起来了吗。
　　今天的朔日像快乐的小猫，他开心地笑，露出雪白的牙齿，我看到了他的虎牙是多么的尖利。
　　朔日说，绯洛，你以后不要这样子了好不好。你不应该不喜欢浞莲的，我希望你们做好朋友。
　　我问他，你喜欢她吗，比起喜欢我你更喜欢她吗。
　　船长的儿子朔日说，是的绯洛，我喜欢她，你都不能知道我是多么地喜欢她。我们就要结婚了。浞莲，她非常希望你能当她的伴娘。
　　我说，是你求我吗，你求我我就去。
　　我亲爱的朔日，你知道我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有多么的难过吗。
　　我想起梦中的族人，他们对我说，绯洛，你要报仇。要报仇。

　　女孩浞莲站在大理石地板的中央笑容绽放像春天的桃花。我和真正的王子公主一起在椅子中间穿行而过。我在浞莲后面看到她的黑发被挽成好看的髻，上面顶了雪白的纱。
　　浞莲和朔日在神父面前交换戒指，他们非常开心地说，我愿意。
　　是呀，我愿意。
　　我抬头看到彩色印花玻璃下面的圣母像，那样安静温和。我想起计渊告诉我的从没有见过面的母亲，他说她满心欢喜地怀抱着我，她说，我的孩子，我的最可爱的绯洛，你要记清楚妈妈的样子。你记清楚了吗，宝贝。我脑海中的母亲抬起头来，我看到她泪眼婆娑，她说，宝贝，是海盗，是海盗害了我们，你要报仇。要报仇。
　　我无法遏制地叫起来，我说，不要不要，拜托你们不要这样。
　　所有的人都惊愕地望着我。他们一定在想，她一定是因为朔日结婚受了刺激。好可怜。
　　男孩朔日丢下了他美貌惊人的未婚妻，走到我身边。他拉住我的手，说，绯洛，你是不是不舒服？我们不结婚了，我们去休息。
　　对于那场婚礼后来的事我已经不记得了。我只知道之后的日子人们满面春风的谈论，他们说，我们的王妃浞莲，你知道王子有多么地爱她吗，他送给了她整座沧离岛的桃花，那些永不凋谢的粉色祥云。
　　我想起我第一次站在桃花下，朔日说，这真是一道绝美的风景。
　　男孩朔日差人送来了一把细刃的银剑，他说，绯洛，这把剑送给你，你用它来保护自己。但是，请你不要再伤害我身边的人。
　　所以呢，朔日，所以我只是你堆满整个回廊的战利品中的一件。对么，朔日，你说，我说得对么。

　　朔日带着他的王妃浞莲在皇宫的每一个角落出现。浞莲看我的眼神是多么的骄傲啊，她说，绯洛，你看到了吗，朔日是爱我的。你还要留在这里看我们亲密无间吗。
　　我看看她漂亮的珠冠和华服，我说，王妃，你是在赶我走吗。我回头去看朔日的脸，他的脸是多么的悲伤。我转身，离开。庭院里的桃花像倾盆大雨，在一瞬间全部败光。
　　约鲁王和朔日再一次出海。临走的时候，朔日来问我，他说，你想要什么，我带回来给你。我问他你妻子想要什么。他说她想要珍珠，她想要海底最美丽的珍珠嵌在王冠与项链上。他说绯洛，你想要什么。
　　我看着他的脸，现在这张脸像我们第一次遇到时那样，笑容甜美。我说，我想要鱼骨头。那是一种深海鱼的骨头，它的尾巴像是最美丽的朝阳，灼灼其华。
　　朔日说好。他说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要和我的妻子好好相处。
　　我在高高低低绵延起伏的城墙上看着船队的离去，那些浩浩荡荡的船队终于在我的视野里完全消失，站在我身后的浞莲提着她鹅黄色的裙摆咯咯地笑。她说，绯洛，我告诉你一件事，现在这个城堡里我最大，我最大哦。
　　我从袖子里拿出朔日送我的细刃银剑，我说，王妃，我希望你自重一点，不然我会用你丈夫送我的剑刺入你的心脏。
　　浞莲长大着眼睛，她嘻嘻地笑，你不敢，绯洛，我知道你不敢。你甚至连替自己辩驳都那么胆怯，你不敢的。
　　我多想知道我敢不敢。我看到族人的脸，他们说，绯洛，杀了她，为我们报仇。绯洛，他们让你在这个世界上无依无靠，无家可归。绯洛，不要忘记了，这里不是你的家，你的家在沧离岛。
　　我被她促不及防地扇了一巴掌。我的嘴角流出血来，一滴一滴落在我粉色的袖子上，那里立刻开出了美妙的花朵。脑子嗡嗡地响，有一种声音不停地说，杀了她，杀了她。
　　我挥舞着她丈夫送我的银剑砍在她身上。我想象着巨人族在我生活的山洞里，提着斧头砍杀我族人的样子。我像一头发狂的野兽。我听到一个声音在说，绯洛，你真是一个乖孩子。
　　那些看到我的人都像看到瘟神似的躲开我。卫兵扑向我，把我按倒在地。我在挣扎中抬起头来，看到血泊中的浞莲，她的长裙变了颜色，像一朵永远盛开的花朵。
　　我那时是多么的害怕，我真想问问我周围的士兵，你们知不知道我是多么的害怕。
　　在我慢慢记起那些事的时候我是在监狱里。狭小的四方房子，靠近天花板的地方有一个用铁丝隔起来的小窗子。我在那里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每天吃狱卒送来的黑面包和有臭味的水。
　　有时候会有越冬回来的鸟。我叫它们进来，跟它们说话。我说，你们害怕吗。你们知不知道我是多么的害怕。我每天梦见的族人，他们跟我说你要报仇，要报仇。他们怎么可以这样，他们怎么可以叫我做这样的事。你们知道吗，我杀了浞莲。她是我爱的男孩子最喜欢的女人。我杀了她，他一定会恨死我的。我一边说话，一边不停不止地掉泪。
　　怎么会这样呢，计渊，你为什么不来告诉我。

　　直到有一天，一个士兵来跟我说，你出来，我们新任的王要见你。
　　我跟着他们走过弯弯曲曲的回廊，一些胆小的侍女尖叫着躲开。我看到她们像受惊的小猫一样四处逃窜，开心地笑了。
　　我在尖塔宽敞的房间里看到朔日，他带着帝王的华冠。他的妻子浞莲在他的旁边安静地睡着。新王朔日回过头来看我，我看到他眼里熟悉的忧伤，在大理石的房间里蔓延。他递给我一个竹编的篮子,里面的鱼尾巴像朝阳一般绚丽。他说，这是答应给你的东西。你拿着。
　　他说，绯洛，这是父亲留给你的东西。他潜入深海帮你寻找有象牙白鱼骨的鱼，他说他一定要亲自找到给你。我们在海上等了他三天，飘上来的只有这个竹篮子。我们呼叫着却再也不见他的踪迹。你知道吗，那一刻我多么的害怕。
　　父亲跟我说，你要对绯洛好一点，你不要让她伤心。绯洛，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为什么我终于发现我自己有多么地喜欢你了，你却又要这样做。
　　你说啊，绯洛，你回答我。
　　我看着男孩朔日的脸，他的消瘦而疲惫的脸。他第一次带着他的青色长剑和甜美笑容，出现在我的面前，向我伸出手。他说，你不要哭了，我带你回家。朔日，你知道那时我就爱上你了吗。你知道吗。
　　我最终缓缓绽放了笑容，朔日，可是我一点都不喜欢你，我来只是为了要报仇。你和你的父亲，你们毁掉了我的家园。所以我也要让你们痛苦，让你痛苦。现在我如愿以偿了，我让你的妻子和父亲都死掉了，他们都死掉了。
　　多么好，多么好呵。
　　我紧紧攥着手里的竹篮子，看到朔日的脸上悲哀愤怒的表情。他的华冠在飘落的粉色花瓣中是多么的好看，它们闪着光芒，多么的好看。
　　桃花从枝头纷纷飘落，飘落。
　　我想起计渊教给我的古老歌谣：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我用手握了握藏在袖子里的剑。朔日王抓住我的肩，我看到他俊美的脸庞像失却的花朵，他说，绯洛，你要怎样，你到底要怎样。
　　我举起手中的长剑，用它对准朔日的胸口。我说，你说我要怎样，你该知道我要怎样。我看到迎剑而立的朔日，他的弥漫在整个房间里的忧伤。有人跟我说，杀了他，杀了他，绯洛，为我们报仇。
　　朔日王像一个战士，他抽出了他的佩剑，他说，绯洛，你知道，你不是我的对手。
　　我尖叫着冲上去，像一头小野兽尖叫着冲上去，我觉得那一刻我无比的勇敢。
　　我看到朔日王的剑刺进了我的胸口，血汩汩而出。而朔日惊惶失措地看着我。我听到族人的声音越来越模糊。我看到计渊张开的拥抱，他说，绯洛，过来，不要害怕。

　　我亲爱的朔日，我知道我没有胜算，从我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知道我没有胜算。
　　我是多么怀念那个笑容清澈眼睛明亮的男孩子。你知不知道，他的手多么的温暖。
　　亲爱的朔日，你知道吗，我穿上公主的白纱裙，戴着缀了宝石的头冠。那一刻，我真的以为我就是公主了，我以为我是那个会给王子带来一生幸福的公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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