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知命到知天命,儒墨道法四大家对“命”是什么态度?

如题所述

第一个出场理所当然是春秋时代的孔子,他对「命」有深切的感受。他的弟子德行的代表人物冉伯牛身染重症,孔子前去慰问,就站在窗外,伸手拉住伯牛的手,说:「亡之,命矣夫,斯人也而有斯疾也,斯人也而有斯疾也!」孔子心痛像伯牛这样的好人,竟也罹患这样的重症,这是不合理,也不该发生的,这就是所谓的「命」吧!他的大弟子颜回,不幸短命死矣,「夫子哭之恸」,伤痛之极连说两句「天丧予,天丧予」,说老天要毁了有待传承下去的「道」。

所以他会说出近乎绝望的一句话:「道之将行也与,命也;道之将废也与,命也!」大道能否行之于世,此中自有时代气运的限制。不是「道之以德,齐之以礼」的人文教养就能扭转。我们看孔子一生,虽「知其不可而为之」,最后直道而行的子路,在追随老师的路上,仍不免要对着隐者人物说出了一段很悲壮的话,说我们师徒行道人间,讲学不辍,「道之不行,已知之矣」,虽时势不可为,我们还是要坚持理想,做身为儒者所应该承担的事。

总说一句,「死生有命,富贵在天」,这是子夏引述孔子的一句话,人的死生,跟家族血统的遗传基因直接关连,像心血管、血糖,甚至癌症,医师诊治时都会问家族病史,像我们家就有地中海型贫血的遗传,从父系这边有血糖的问题,母系那边有心血管的问题,这就是我们天生而有的气命。而人间行走的福报问题,这里所说的「富贵」,跟人与人之间的缘会遇合,大有关连,这就有幸有不幸的分别了,缘会遇合涉及人间发生的偶然,不是我们自身所能主导与决定的,也不是我们所能预知的,所以人才会去求神问卜,而归之于不可知的天意了。

面对人物死生之天生有命的限制,与人间穷达之缘会遇合的限制,孔子教导我们,「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人物活在人间,要真切体认到人物有命的有限性,与人间有缘的复杂性,前者天生命定,后者缘会不定,果真是不想定的已定,想定的却偏偏不定的无奈,人所能做的就在修养自己,去做一个成德的君子,以人格的高度,来取代人物死生与人间穷达的缺憾,倘若不知人物天生命定与人间缘起不定的限制,就会在追求权势名利的路上,既怨叹老天,又责怪别人,且不择手段,也不在乎社会的观感,那就失去了人之所以为人的品格与荣耀了。

墨子主「非命」

第二个要出场的是战国时代的墨子,墨子站在平民的立场,而以反儒的姿态出现,因为儒家的士为贵族做事,仁者爱人有亲疏远近,那是有差等的爱;墨家讲的是兼爱,那是一视同仁,没有差等的爱;这样的爱,天下平民才有机会,才会被在位者看到。儒家亲亲、仁民、爱物的理序,墨家要打破,因为亲亲无异是贵族爱贵族,那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公平的对待天下人民!

再进一步说,光讲爱太抽象了,兼相爱要在交相利表现,爱要落实,才会有实质的感受。所以墨家以「利」来界定「义」,不再是儒者所说的「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的义利之分,而是打破君子与小人二分的价值分判。所谓的公平正义,一定要落在利上,这样的思考是很庶民的,站在为天下平民争平等的基本立场,所以墨子高喊「非命」的口号,拒绝接受命运的安排。

在孔子「知命」的观点之后,墨家积极的号召天下平民,要挺身出来反抗命定的论调。就因为跟天下平民站在一起,一时蔚为风潮,使得墨家集团声势浩大,像一支平民的救世队伍,纵横在列国之间。墨侠与儒士成为时代的显学,后世的侠义道与侠客行,就在官府之外,扶持人间正义,管尽天下不平事,就是「非命」这一价值论点的志业延伸。

孟子要「立命」

第三个紧接在后出场的是儒学的弘扬者孟子,孟子说他自己内心最大的愿望,就在师承孔子。他周游列国,当面批判两大最有权势的君王,梁惠王与齐宣王,一点也不退让的直对梁惠王说:「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又毫无保留的责求齐宣王说:「王之不王,不为也,非不能也。」孟子的阳刚性格完全展露无遗。功利离不开现实的拉引,价值层次不高,而仁义显发人性的高贵,才能成就光明正大的外王志业。而「王道」在「以德行仁」;「以力假仁」,已堕为「霸道」,王之所以不王,不是自己不能,而是自己不为。

对于天下君王的期许与责求,如此之高,对人世间每一个人的「命」,孟子也给出了「正命」与「立命」的价值论定。所谓「正命」,就在「尽其道而死者」,若是「桎梏死者」,就是「非正命也」。有生就有死,本是实然的现象,孟子将死生有命,提升到应然的价值,做更深一层的分判,尽其道则得其正,桎梏而死则不得其正。

此外,面对生死,说「殀寿不贰,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不在实然层次去讨论如何避开死亡的问题,转而在应然层次做一存在的抉择,要修养自身,尽其为人之道,让此生做一翻转,不是死亡来终结我的一生,而是我自身来挺立人活一生的尊严与荣耀。

从人间有缘而缘起不定来说,孟子教导我们要以「心」知言,知天下的大是大非,坚守理之所当然的本分,就可以在缘起不定中,去定住老是不定的缘;再从人物有命而天生命定来说,孟子指引我们要以「心」养气,以理之所当然的义做为养分,养成沛然莫之能御的浩然正气,直下承担人间的道义,就可以在天生命定中,去运转看似已定的命。

孟子以「知言」与「养气」的修养工夫,一者「命」要得其「正」,二者「命」要有以「立」,而「正命」与「立命」的人文奋斗,就以理义为价值内涵,将「命」从实然的层次,升越至应然的层次,再从有限中活出无限。从孔子到孟子,从「知命」到「立命」,已由消极转向积极,充分反映出由春秋走向战国的重大变局。在天下理序已完全崩溃,亟需建构一套新的价值体系,让天下人可以在安身中立命。

庄子可「安命」

第四个是与孟子年代接近,将道家思想推向另一高峰的庄子出场。道家思想的开创者是老子,他不说天生命定,而说天生本真,命定在此反而可以保有天真;他也不说缘起不定,而说缘起总在自然中,不定反而可以给出天生自然的自在空间。

庄子承老子之后,老子看重政治,讲无为而治;庄子回归人生,讲无用之用。而在人生问题的体会上,庄子反而贴近了孔子。孔子说:「死生有命」,庄子也说:「死生,命也。」孔子说:「斯人而斯疾,命矣夫!」庄子也在一段寓言说:「吾思夫使我至此极者而弗得也。父母岂欲吾贫哉,天无私覆,地无私载,天地岂私贫我哉,求其为之者而不得也,然而至此极者,命也夫!」(〈大宗师〉)在饥寒交迫与病苦中问人生到了活不下去的困境,是谁逼出来的?不会是父母,也不可能是天地,那这一困境之所从来,只剩下一个没有理由的理由,那就是「命」吧!

此外,他在〈人间世〉有一段重大的宣告:「天下有大戒二:其一命也,其一义也。子之爱亲,命也,不可解于心;臣之事君,义也,无适而非君,无所逃于天地之间。」人物活在人间,有两大难关等着我们,一是「子之爱亲」的「命」关,一是「臣之事君」的「义」关。自我的「命」关,难在「不可解于心」;天下的「义」关,难在「无适而非君,无所逃于天地之间」。

爱亲之命,是与生俱来的,且从天下儿女的「心」生发认定的,当然不可解,认了自家心中的爱,等同认了身为人子的命。此既解不开,又何需解!事君之义,是在人间发生的,不论身在何处,国家权力总是无所不在,若未尽臣下当尽之义,天地再宽广,也无自家立身之地,当然无所逃。此既逃不了,又何必逃!直下承担就是了。

最后,庄子加上一句:「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德之至也。」不论身为人子的命,还是为人臣下的义,都没有选择的空间,你不能让它不发生,又对它无可奈何,也就把事君之义当做爱亲之命一起认了吧,把人间缘起不定的义视同人物天生命定般,打从心坎里一起认了吧!说「德之至」,意谓这是修养工夫的极致!庄子说是在心上做斋戒工夫(心斋),心知不起执着,人物的命与人间的义,都得到了释放,吾心就在爱亲与事君中「安」,那是不求安的安,放下了「不得已」的命,也解消「无奈何」的义,不求解也不用逃,那不安也安了!

这就是一代大哲庄子面对「命」与「义」之不安也可以安的大智慧。

荀子论「制天命」

第五位该请消化老庄又走离老庄,而另开新路的大儒荀子出场了。荀子「天行有常」的自然义,与心虚静以知道的认知义,都承自老庄,只是「天」失去其形上性格,落在阴阳气化中;而「心」之虚静,也不再是超越的观照,而落在平对的认知。故「天行有常」的现象自然,成了被治的对象,而「心」之虚静认知,成了能治的主体。此开展出诸子百家间仅见之以认知心建构礼义法度,而将天地万物与天下人民纳入体制中运作的客观思考。

老子「道法自然」,道不离它自己永远如此的理则,也就是它是它自己存在的理由,如同孔子的「仁者安仁」,「仁」就是它自己存在的理由。「然」是生命的美好,说「自然」意谓「然」从自己来,这样的「然」才有必然性,「然」从外在来称之为「他然」,「然」落在外在的因缘条件中,终究落空,佛门就说是「缘起性空」。「缘起」依外缘而起现,就是「他然」。此所以老子认定天生自然就是真实而美好,后天人为在执着造作之下,本真失落而美好不再。

荀子说:「圣人化性而起伪,伪起而生礼义,礼义生而制法度。」圣人以后起人为的「伪」,来化成天生本有的「性」,此起伪以化性,正与「天地生之,圣人成之」的「天生人成」两相唿应。且天生在「天有其时,地有其财」,人成在「人有其治」,天时地财的现象自然,是被治的对象;人为的虚静知道,才是能治的主体。能治在「伪起而生礼义,礼义生而制法度」,故所谓「人治」,就是通过「伪起」之人为制作的礼法制度,来治理天下。

佛门说缘起,又从缘起说性空,仅是负面的消极观点;荀子说伪起,伪起正所以化性,已走向正面的积极观点。就「缘命之间」来看,人间有缘的后起人为,若通过人为制作,建构客观的体制规范,也可以安顿人物有命的天生命定,这或许是「有善缘的人可以扭转命」的当代新解。

荀子最后说:「人之命在天,国之命在礼」,人物有命是天生而有,靠天职天功来生养;而家国天下的人间有缘,不能老在缘起不定中,而要伪起而制作礼义法度,来定住缘起不定的人间。故「人之命」在「天生」,「国之命」在「人成」。

他的弟子韩非,是法家思想的集大成。韩非子有云:「智,性也;寿,命也。性命者,非所学于人也。」从非所学于人来看,智的心性与寿的气命,都是天生命定;不过韩非师从荀子,以心的虚静认知去建构法制,以治理万民,并将心的虚静转向术用,用以统御群臣。

所以,韩非子又说:「法术不可一无,皆帝王之具也。」二者皆由后起人为的「起伪」,制作法度,并运用治术,以富国强兵。其后通过秦皇李斯之手,完成一统天下的大业。从事功来看,他似乎越过了他的老师,不过整个治国平天下的大方向,是他的老师开创出来的,不走孔孟老庄之主体修养以开发智慧的老路,而走出荀韩之客观体制以治理天下的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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