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天龙八部》小说段落

枯井中,烂泥里那一段,手头没有小说,谁有的麻烦把这一段贴出来谢谢

  第四十五章 枯井底 污泥处

  巴天石和朱丹臣等过来和木婉清相见,又替她引见萧峰、虚竹等人。巴朱二人
  虽知她是镇南王之女,但并未行过正式收养之礼,是以仍称她为“木姑娘”。

  众人行得数里,忽听得左首传来一声惊呼,更有人大声号叫,却是南海鳄神的
  声音,似乎遇上了什么危难。段誉道:“是我徒弟!”钟灵叫道:“咱们快去瞧瞧,
  你徒弟为人倒也不坏。”虚竹也道:“正是!”他母亲叶二娘是南海鳄神的同伙,
  不免有些香火之情。

  众人催骑向号叫声传来处奔去,转过几个山坳,见是一片密林,对面悬崖之旁,
  出现一片惊心动魄的情景:

  一大块悬崖突出于深谷之上,崖上生着一株孤零零的松树,形状古拙。松树上
  的一根枝干临空伸出,有人以一根杆棒搭在枝干上,这人一身青袍,正是段延庆。
  他左手抓着杆棒,右手抓着另一根杆棒,那根杆棒的尽端也有人抓着,却是南海鳄
  神。南海鳄神的另一支手抓住了一人的长发,乃是穷凶极恶云中鹤。云中鹤双手分
  别握着一个少女的两只手腕。四人宛如结成一条长绳,临空飘荡,着实凶险,不论
  哪一个人失手,下面的人立即堕入底下数十丈的深谷。谷中万石森森,犹如一把把
  刀剑般向上耸立,有人堕了下去,决难活命。其时一阵风吹来,将南海鳄神、云中
  鹤、和那少女三人都吹得转了半个圈子。这少女本来背向众人,这时转过身来,段
  誉大声叫“啊哟”,险些从马上掉将下来。

  那少女正是他朝思暮想、无时或忘的王语嫣。

  段誉一定神间,眼见悬崖生得奇险,无法纵马上去,当即一跃下马,抢着奔去。
  将到松树之前,只见一个头大身矮的胖子手执大斧,正在砍那松树。

  段誉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叫道:“喂,喂,你干什么?”那矮胖子毫不理睬,
  只是一斧斧的往树上砍去,嘭嘭大响,碎木飞溅。段誉手指一伸,提起真气,欲以
  六脉神剑伤他,不料他这六脉神剑要它来时却未必便来,连指数指,剑气影踪全无,
  惶急大叫:“大哥、二哥,两个好妹子,四位好姑娘,快来,快来救人!”

  呼喝声中,萧峰、虚竹等都奔将过来。原来这胖子给大石挡住了,在下面全然
  见不到。幸好那松树粗大,一时之间无法砍断。

  萧峰等一见这般情状,都是大为惊异,说什么也想不明白,如何会出现这等希
  奇古怪的情势。虚竹叫道:“胖子老兄,快停手,这棵树砍不得了。”那胖子道:
  “这是我种的树,我喜欢砍回家去,做一口棺材来睡,你管得着么?”说着手上丝
  毫不停。下面南海鳄神的大呼小叫之声,不绝传将上来。段誉道:“二哥,此人不
  可理喻,请你快去制止他再说。”虚竹道:“甚好!”便要奔将过去。

  突见一人撑着两根木杖,疾从众人身旁掠过,几个起落,已撑在那矮胖子之前,
  却是游坦之,不知他何时从驴车中溜了出来。游坦之一杖拄地,一杖提起,森然道:
  “谁也不可过来!”

  木婉清从来没见过此人,突然看到他奇丑可怖的面容,只吓得花容失色,“啊”
  的一声低呼。

  段誉忙道:“庄帮主,你快制止这位胖子仁兄,叫他不可再砍松树。”游坦之
  冷冷的道:“我为什么要制住他?有什么好处?”段誉道:“松树一倒,下面的人
  都要摔死了。”

  虚竹见情势凶险,纵身跃将过去,心想就算不能制住那胖子,也得将段延庆、
  南海鳄神等拉上来。他想当日所以能解开那“珍珑棋局”,全仗段延庆指点,此后
  学到一身本领,便由此发端,虽然这件事对他到底是祸是福,实所难言,但段延庆
  对他总是一片好意。

  游坦之右手将木杖在地上一插,右掌立即拍出,一股阴寒之气随伴着掌风直逼
  而至。虚竹虽不怕他的寒阴毒掌,却也知道此掌功力深厚,不能小觑,当即凝神还
  了一掌。游坦之第二掌却对准松树的枝干拍落,松枝大晃,悬挂着的四人更摇晃不
  已。

  段誉急叫:“二哥不要再过去了,有话大家好说,不必动蛮。庄帮主,你跟谁
  有仇?何必害人?”

  游坦之道:“段公子,你要我制住这胖子,那也不难,可是你给我什么好处?”
  段誉道:“什……什么好处都给……你……你要什么,我给什么。决不讨价还价,
  快,快,再迟得片刻,可来不及了。”游坦之道:“我制住这胖子后,立即要和阿
  紫姑娘离去,你和萧峰、虚竹一干人,谁也不得阻拦。此事可能答允?”

  段誉道:“阿紫?她......她要请我二哥施术复明,跟了你离去,她的眼睛怎
  么办?”游坦之道:“虚竹先生能替她施术复明,我自也能设法治好她的眼睛。”
  段誉道:“这个......这个......”眼见那矮胖子还是一斧,一斧的不断砍那松树,
  心想此刻千钧一发,终究是救命要紧,便道:“我答允......答允你便了!你......
  你......快......”

  游坦之右掌挥出,击向那胖子。那胖子嘿嘿冷笑,抛下斧头,扎起马步,一声
  断喝,双掌向游坦之的掌力迎上,掌风虎虎,声势极是威猛,游坦之这一掌中却半
  点声息也无。

  突然之间,那胖子脸色大变,本是高傲无比的神气,忽然变为异常诧异,似乎
  见到了天下最奇怪.最难以相信的事,跟着嘴角边流下两条鲜血,身子慢慢缩成一团,
  慢慢向崖下深谷中掉了下去。隔了好一会,才听得腾的一声,自是他身子撞在谷底
  乱石之上,声音闷郁,众人想象这矮胖子脑裂肚破的惨状,都是忍不住身上一寒。

  虚竹飞身跃上松树的枝干,只见段延庆的钢杖深深嵌在树枝之中,全凭一股内
  力粘劲,挂住了下面四人,内力之深厚,实是非同小可。虚竹伸左手抓住钢杖,提
  将上来。

  南海鳄神在下面大加称赞:“小和尚,我早知你是个好和尚。你是我二姊的儿
  子,是我岳老二的侄儿。既是岳老二的侄儿,本领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若不是你
  来相助一臂之力,我们在这里吊足三日三夜,这滋味便不太好受了。”云中鹤道:
  “这当儿还在吹大气,怎么能吊得上三日三夜?”南海鳄神怒道:“我支持不住之
  时,右手一松,放开你的头发,不就成了,要不要我试试?”他二人虽在急难之中,
  还是不住的拌嘴。

  片刻之间,虚竹将段延庆接了上来,跟着将南海鳄神与云中鹤一一提起,最后
  才拉起王语嫣。她双目紧闭,呼吸微弱,已然晕去。

  段誉先是大为欣慰,跟着便心下怜惜,但见她双手手腕上都是一圈紫黑之色,
  现出云中鹤深深的指印,想起云中鹤凶残好色,对木婉清和钟灵都曾意图非礼,每
  一次都蒙南海鳄神搭救,今日之事,自然又是恶事重演,不由得恼怒之极,说道:
  “大哥,二哥,这个云中鹤生性奸恶,咱们把他杀了罢!”

  南海鳄神叫道:“不对,不对!段......那个师父......今日全靠云老四救了
  你这个......你这个老婆......我这个师娘......不然的话,你老婆早已一命呜呼
  了。”

  他这几句虽然颠三倒四,众人却也都听得明白。适才段誉为了王语嫣而焦急逾
  恒之状,木婉清一一瞧在眼里,未见王语嫣上来,已不禁黯然自伤,迨见到她神清
  骨秀,端丽无双的容貌,心中更是一股说不出的难受。只见她双目慢慢睁开,“嘤”
  的一声,低声道:“这是在黄泉地府么?我......我已经死了么?”

  南海鳄神怒道:“你这个妞儿当真胡说八道!倘若这是黄泉地府,难道咱们个
  个都是死鬼?你现下还不是我师父的老婆,我得罪你几句,也不算是以下犯上。不
  过时日无多,依我看来,你迟早要做我师娘,良机莫失,还是及早多叫你几声小妞
  比较上算。喂,我说小妞儿啊,好端端地干甚么寻死觅活?你死了是你自己甘愿,
  却险些儿陪上我把弟云中鹤的一条性命。云中鹤死了也就罢了,咱们段老大死了,
  那就可惜得紧。就算段老大死了也不打紧,我岳老二陪你死了,可真是大大的犯不
  着啦!”

  段誉柔声安慰:“王姑娘,这可受惊了,且靠着树歇一会。”王语嫣哇的一声,
  哭了出来,双手捧着脸,低声道:“你们别来管我,我......我......我不想活啦。”
  段誉吃了一惊:“她真的是要寻死,那为甚么?难道......难道......”斜眼向云
  中鹤瞧去,见到他暴戾凶狠的神色,心中暗叫:“啊哟!莫非王姑娘受了此人之辱,
  以至要自寻短见?”

  钟灵走上一步,说道:“岳老三,你好!”南海鳄神一见大喜,大声道:“小
  师娘,你也好!我现下是岳老二,不是岳老三了!”钟灵道:“你别叫我小甚么的,
  怪难听的。岳老二,我问你,这位姑娘到底为什么要寻死?又是这个竹篙儿惹的祸
  么?我呵他的痒!”说着双手凑在嘴边,向十根手指吹了几口气。云中鹤脸色大变,
  退开两步。

  南海鳄神连连摇头,说道:“不是,不是,天地良心,这一次云老四变了性,
  忽然做起好事来。咱三人少了叶二娘这个伴儿,都是闷闷不乐,出来散散心,走到
  这里,刚好见到这小妞儿跳崖自尽,她跳出去的力道太大,云老四又没抓得及时,
  唉,他本来是个穷凶极恶的家伙,突然改做好事,不免有点不自量力......”

  云中鹤怒道:“你奶奶的,我几时大发善心,改做好事了?姓云的最喜欢美貌
  姑娘,见到这王姑娘跳崖寻死,我自然舍不得,我是要抓她回去,做几天老婆。”

  南海鳄神暴跳如雷,戟指骂道:“你奶奶的,岳老二当你变性,伸手救人,念
  着大家是天下著名恶汉的情谊,才伸手抓你头发,早知如此,让你掉下去摔死了倒
  好。”

  钟灵笑道:“岳老二,你本来外号叫作“凶神恶煞”,原是专做坏事,不做好
  事的,几时转了性啦?是跟你师父学的吗?”

  南海鳄神搔了搔头皮,道:“不是,不是!决不转性,决不转性!只不过四大
  恶人少了一个,不免有点不带劲。我一抓到云老四的头发,给他一拖,不由得也向
  谷下掉去,幸好段老大武功了得,一杖伸将过来,给我抓住了。可是我们三人四百
  来斤的份量,这一拖一拉,一扯一带,将段老大业给牵了下来。他一杖甩出,钩住
  了松树,正想慢慢设法上来,不料来了个吐播国的矮胖子,拿起斧头,变砍松树。”

  钟灵道:“这矮胖子是吐播国人么?他又为什么要害你们性命?”

  南海鳄神向地下吐了口唾沫,说道:“我们四大恶人是西夏国一品堂中数一数
  二,不,不,数三数四的高手,你们大家自然都是久仰的了。这次皇上替公主招驸
  马,吩咐一品堂的高手四下巡视,不准闲杂人等前来捣乱。哪知吐播国的王子蛮不
  讲理,居然派人把守西夏国的四处要道,不准旁人去招驸马,只准他小子一个儿去
  招。我们自然不许,大伙儿就打了一架,打死十来个吐播武士。所以嘛,如此这般,
  我们三大恶人和吐播国的武士们,就不是好朋友啦。”

  他这么一说,众人才算有了点头绪,但王语嫣为什么要自寻短见,却还是不明
  白。

  南海鳄神又道:“王姑娘,我师父来啦,你们还是做夫妻罢,你不用寻死啦!”

  王语嫣抬起头来,抽抽噎噎的道:“你再胡说八道的欺侮我,我......我就一
  头撞死在这里。”段誉忙道:“使不得,使不得!”转头向南海鳄神道:“岳老三,
  你不可......”南海鳄神道:“岳老二!”段誉道:“好,就是岳老二。你别再胡
  说八道。不过你救人有功,为师感激不尽。下次我真的教你几手功夫。”

  南海鳄神睁着怪眼,斜视王语嫣,说道:“你不肯做我师娘,肯做的人还怕少
  了?这位大师娘,这位小师娘,都是我的师娘。”说着指着木婉清,又指着钟灵。

  木婉清脸一红,啐了一口,道:“咦,那个丑八怪呢?”众人适才都全神贯注
  的瞧着虚竹救人,这时才发现游坦之和阿紫已然不知去向。段誉道:“大哥,他们
  走了么?”

  萧峰道:“他们走了。你既答允了他,我就不便再加阻拦。”言下不禁茫然,
  不知阿紫随游坦之去后,将来究竟如何。

  南海鳄神叫道:“老大,老四,咱们回去了吗?”眼见段延庆和云中鹤向西而
  去,转头向段誉道:“我要去了!”放开脚步,跟着段延庆和云中鹤径回灵州。

  钟灵道:“王姑娘,咱们坐车去。”扶着王语嫣,走进阿紫原先坐的驴车之中。

  当下一行人齐向灵州进发。傍晚时分,到了灵州城内。

  其时西夏国势方张,拥有二十二州。黄河之南有灵州,洪州,银州,夏州诸州,
  河西有兴州,凉州,甘州,肃州诸州,即今甘肃,宁夏,绥远一带。其地有黄河灌
  溉之利,五谷丰饶,所谓“黄河百害,唯利一套”,西夏国所占的正是河套之地。
  兵强马壮,控甲五十万。西夏士卒骁勇善战,宋史有云:“用兵多立虚岩,设伏兵
  包敌。以铁骑为前军,乘善马,重甲,刺斩不人,用钩索铰联,虽死马上,不坠。
  遇战则先出铁骑突阵,阵乱则冲击之,步兵挟骑以进。”西夏皇帝虽是姓李,其实
  是胡人拓跋氏,唐太宗时赐姓李。西夏人转战四方,疆界变迁,国都时徙。灵州是
  西夏大城,但与中原名都相比,自然远远不及。

  这一晚萧峰等无法找到宿店。灵州本不繁华,此时中秋将届,四方来的好汉豪
  杰不计其数,几家大客店早住满了。萧峰等又再出城,好容易才在一座庙宇中得到
  借宿之所,男人挤在东厢,女子作在西厢。

  段誉自见到王语嫣后,又是欢喜,又是忧愁,这晚上翻来覆去,却如何睡得着?
  心中只想:“王姑娘为什么要自寻短见?我怎生想个法子劝解于她才是?唉,我既
  不知她寻短见的原由,却又何从劝解?”

  眼见月光从窗格中洒将进来,一片清光,铺在地下。他难以入睡,悄悄起身,
  走到庭院之中,只见墙角边两株疏桐,月亮将圆未圆,渐渐升到梧桐顶上。这时盛
  暑初过,但甘凉一带,夜半已颇有寒意,段誉在梧桐树下绕了几匝,隐隐觉得胸前
  伤口处有些作痛,知是日间奔得急了,触动了伤处,不由得又想:“她为什么要自
  寻短见?”

  信步出庙,月光下只见远处池塘边人影一闪,依稀是个白衣女子,更似便是王
  语嫣的模样。段誉吃了一惊,暗叫:“不好,她又要去寻死了。”当即展开轻功,
  抢了过去。霎时间便到了那白衣人背后。池塘中碧水如镜,反照那白衣人的面容,
  果然便是王语嫣

  段誉不敢冒昧上前,心想:“她在少室山上对我嗔恼,此次重会,仍然丝毫不
  假辞色,想必余怒未息。她所以要自寻短见,说不定为了生我的气。唉,段誉啊段
  誉,你唐突佳人,害得她凄然欲绝,当真是百死不足以赎其辜了。”他躲在一株大
  树之后,自怨自叹,越思越觉自己罪过深重。世上如果必须有人自尽,自然是他段
  誉,而决计不是眼前这位王姑娘。

  只见那碧玉般的池水面上,忽然起了涟漪,几个小小的水圈慢慢向外扩展开去,
  段誉凝神看去,见几滴水珠落在池面,原来是王语嫣的泪水。段誉更是怜惜,但听
  得她幽幽叹了口气,轻轻说道:“我......我还是死了,免得受这无穷无尽的煎熬。”

  段誉再也忍不住,从树后走了出来,说道:“王姑娘,千不是,万不是,都是
  我段誉的不是,千万请你担待。你......你倘若仍要生气,我只好给你跪下了。”
  他说到做到,双膝一屈,登时便跪在她面前。

  王语嫣吓了一跳,忙道:“你......你干甚么?快起来,要是给人家瞧见了,
  成甚么样子?”段誉道:“要姑娘原谅了我,不再见怪,我才敢起来。”王语嫣奇
  道:“我原谅你甚么?怪你甚么?那干你甚么事?”段誉道:“我见姑娘伤心,心
  想姑娘事事如意,定是我得罪了慕容公子,令他不快,以致惹得姑娘烦恼。下次若
  再撞见,他要打我杀我,我只逃跑,决不还手。”王语嫣顿了顿脚,叹道:“唉,
  你这......你这呆子,我自己伤心,跟你全不相干。”段誉道:“如此说来,姑娘
  并不怪我?”王语嫣道:“自然不怪!”

  段誉道:“那我就放心了。”站起身来,突然间心中老大的不是滋味。倘若王
  语嫣为了他伤心欲绝,打他骂他,甚至拔剑刺他,提刀砍他,他都会觉得十分开心,
  可是她偏偏说:“我自己伤心,跟你全不相干。”霎时间不由得茫然若失。

  只见王语嫣又垂下了头,泪水一点一点的滴在胸口,她的绸衫不吸水,泪珠顺
  着衣衫滚了下去,段誉胸口一热,说道:“姑娘,你到底有何为难之事,快跟我说
  了。我尽心竭力,定然给你办到,总是要想法子让你转嗔为喜。”

  王语嫣慢慢抬起头来,月光照着她含着泪水的眼睛,宛如两颗水晶,那两颗水
  晶中现出了光辉喜意,但光彩随即又黯淡了,她幽幽的道:“段公子,你一直待我
  很好,我心里......我心里自然很感激。只不过这件事,你实在无能为力,你帮不
  了我。”

  段誉道:“我自己确没甚么本事,但我萧大哥,虚竹二哥都是一等一的武功,
  他们都在这里,我跟他两个是结拜兄弟,亲如骨肉,我求他们甚么事,谅无不允之
  理。姑娘,你究竟为什么伤心,你说给我听。就算真的棘手之极,无可挽回,你把
  伤心的事说了出来,心中也会好过些。”

  王语嫣惨白的脸颊上忽然罩上了一层晕红,转过了头,不敢和段誉的目光相对,
  轻轻说话,声音低如蚊(na):“他......他要去做西夏驸马。公冶二哥来劝我,说
  甚么......甚么为了兴复大燕,可不能顾儿女私情。”她一说了这几句话,一回身,
  伏在段誉肩头,哭了出来。

  段誉受宠若惊,不敢有半点动弹,恍然大悟之余,不由得呆了,也不知是喜欢
  还是难过,原来王语嫣伤心,是为了慕容复要去做西夏驸马,他娶了西夏公主,自
  然将王语嫣置之不顾。段誉自然而然的想到:“她若嫁不成表哥,说不定对我变能
  稍假辞色。我不敢要她委身下嫁,只须我得时时见到她,那便心满意足了。她喜欢
  清静,我可以陪她到人迹不到的荒山孤岛上去,朝夕相对,乐也如何?”想到快乐
  之处,忍不住手舞足蹈。

  王语嫣身子一颤,退后一步,见到段誉满脸喜色,嗔道:“你......你......
  我还当你是好人呢,因此跟你说了,哪知道你幸灾乐祸,反来笑我。”段誉急道:
  “不,不!王姑娘,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段誉若有半分对你幸灾乐祸之心,教
  我天雷劈顶,万箭攒身。”

  王语嫣道:“你没有坏心,也就是了,谁要你发誓?那么你为什么高兴?”她
  这句话刚问出口,心下立时也明白了:段誉所以喜形于色,只因慕容复娶了西夏公
  主,他去了这个情敌,便有望和自己成为眷属。段誉对她一见倾心,情致殷殷,王
  语嫣岂有不明之理?只是她满腔情意,自幼便注在这表哥身上,有时念及段誉的痴
  心,不免歉然,但这个“情”字,却是万万牵扯不上的。她一明白段誉手舞足蹈的
  原因,不由得既惊且羞,红晕双颊,嗔道:“你虽不是笑我,却也是不安好心。我......
  我......我......”

  段誉心中一惊,暗道:“段誉啊段誉,你何以忽起卑鄙之念,竟生乘火打劫之
  心?岂不是成了无耻小人?”眼见她楚楚可怜之状,只觉但教能令得她一生平安喜
  乐,自己纵然万死,亦所甘愿,不由得胸间豪气陡生,心想:“适才我只想,如何
  和她在荒山孤岛之上,晨夕相处,其乐融融,可是没想到这“其乐融融”,是我段
  誉之乐,却不是她王语嫣之乐。我段誉之乐,其实正是他王语嫣之悲。我只求自己
  之乐,那是爱我自己,只有设法使她心中欢乐,那才是真正的爱她,是为她好。”

  王语嫣低声道:“是我说错了么?你生我的气么?”段誉道:“不,不,我怎
  会生你的气?”王语嫣道:“那么你怎地不说话?”段誉道:“我在想一件事。”

  他心中不住盘算:“我和慕容公子相较,文才武艺不如,人品风采不如,倜傥
  潇洒,威望声誉不如,可说样样及他不上。更何况他二人是中表之亲,自幼儿青梅
  竹马,钟情已久,我更加无法相比。可是有一件事我却须得胜过慕容公子,我要令
  王姑娘知道,说到真心为她好的,慕容公子却不如我了。二十多年之后,王姑娘和
  慕容公子生下儿子,孙子后,她内心深处,仍会想到我段誉,知道这世上全心全意
  为她设想的,没第二个人能及得上我。”

  他心意已决,说道:“王姑娘,你不用伤心,我去劝告慕容公子,叫他不可去
  做西夏驸马,要他及早和你成婚。”

  王语嫣吃了一惊,说道:“不!那怎么可以?我表哥恨死了你,他不会听你劝
  的。”

  段誉道:“我当晓以大义,向他点明,人生在世,最要紧的是夫妻间情投意合,
  两心相悦。他和西夏公主素不相识,既不知她是美是丑,是善是恶,旦夕相见,便
  成夫妻,那是大大的不妥。我又要跟他说,王姑娘清丽绝俗,世所罕见,温柔娴淑,
  找遍天下再也遇不到第二个。过去一千年中固然没有,再过一千年仍然没有。何况
  王姑娘对你慕容公子一往情深,你岂可做那薄幸郎君,为天下有情人齐声唾骂,为
  江湖英雄好汉卑视耻笑?”

  王语嫣听了他这番话,甚是感动,幽幽的道:“段公子,你说得我这么好,那
  是你有意夸奖,讨我喜欢......”段誉忙道:“非也,非也!”话一出口,便想到
  这是受了包不同的感染,学了他的口头禅,忍不住一笑,又道:“我是一片诚心,
  句句乃肺腑之言。”王语嫣也被他这“非也非也”四字引得破涕为笑,说道:“你
  好的不学,却去学我包三哥。”

  段誉见她开颜欢笑,十分喜欢,说道:“我自必多方劝导,要慕容公子不但消
  了做西夏驸马之念,还须及早和姑娘成婚。”王语嫣道:“你这么做,又为了甚么?
  于你能有甚么好处?”段誉道:“我能见到姑娘言笑晏晏,心下欢喜,那便是极大
  的好处了。”

  王语嫣心中一凛,只觉他这一句轻描淡写的言语,实是对自己钟情到十分。但
  她一片心思都放在慕容复身上,一时感动,随即淡忘,叹了口气道:“你不知我表
  哥的心思。在他心中,兴复大燕是天下第一等大事,倘若儿女情长,英雄气短,都
  便不是英雄了。他又说:西夏公主是无盐嫫母也罢,是泼辣悍妇也罢,他都不放在
  心上,最要紧的是能助他光复大燕。”

  段誉沉吟道:“那确是实情,他慕容氏一心一意想做皇帝,西夏能起兵助他复
  国,这件事......这件事......倒是有些为难。”眼见王语嫣又是泪水盈盈欲滴,
  只觉便是为她上刀山,下油锅,业是闲事一桩,一挺胸膛,说道:“你放一百二十
  个心,让我去做西夏驸马。你表哥做不成驸马,就非和你成婚不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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